許久許久,風淡泊才長長噓了口氣,喃喃道:“樂兄,我很想出去。
”
樂漫天道:“我也很想。
”
風淡泊半晌又道:“我想,逃避不是最好的辦法。
”
樂漫天歎道:“而且現在也不是應該逃避的時候。
’”
他們都在給自己鼓勁,也是在給對方鼓勁。
但他們還是都沒有動。
他們的勇氣已很少很少,不是幾句話就能增多的。
他們從前都是膽識過人的人。
他們都很有勇氣。
但現在,他們卻連出去見人的一點點勇氣都沒有了。
每個男人,在漫長的一生中,是不是總會有那麼幾次完全失去勇氣?
他們失去了勇氣,是因為他們都認為自己做了“忘恩負義”的事情。
而每個人一生中,是不是也總會忘恩負義幾次?
他們就像是欠了債的人,而等在外面的,卻又恰巧是債主。
欠債的人總是情怯心虛的,他們最怕碰見的,就是債主。
風淡泊道:“辛荑的箫聲的确很厲害。
”
樂漫天道:“她的攝魂術更是厲害無比。
我為了防她躲她,一直就不敢和她見面。
連家父那麼剛強的老人,也從來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
風淡泊道:“如果她又吹箫殺人的話,我師父他們一定很吃力。
”
樂漫天道:“最要命的是,凡是看見她眼睛的人,神智馬上就會迷亂,就會忍不住要聽命于她。
”
風淡泊道:“那她豈非已不可戰勝?”
樂漫天道:“幾乎可以這麼說。
”
風淡泊慢吞吞地道:“我最擔心的還不是辛荑。
我擔心的是令尊。
”
樂漫天道:“為什麼?”
風淡泊道:“令尊如果和她聯手,我師父他們豈不是會全軍覆沒?”
樂漫天道:“辛荑吹箫殺人,塢中高手傷亡極重,家父絕對不會和她聯手的。
”
風淡泊道:“但如果令尊感到蝙蝠塢的命運受到我師父他們的威脅時,也許會和辛荑聯手的。
這也是權宜之計。
”
樂漫天道:“以前或許會,但現在已不可能。
家父已派蝙蝠圍攻辛荑,他們兩人的仇已經結下了。
”
風淡泊想了想,又道:“如果令尊和辛荑敵對,辛荑的那些死士必然會先送死。
”
樂漫天道:“不錯。
”
風淡泊道;“那麼,來救人的人一定會很傷心。
”
樂漫天道:“結果是家父和柳莊主他們必然會發生沖突。
”
風淡泊道:“你希望發生這種事?”
樂漫天道:“當然不。
’”
風淡泊道:“那咱們就應該盡快出去阻止他們。
”
樂漫天道:”一點不錯。
”
他們開始動了,開始往回走。
但走了沒幾步,樂漫天又站住了:“你一出去,就會看見柳姑娘,你該怎麼辦?”
風淡泊也停住腳步,道:“如果我過一會兒再出去,發現柳影兒已經死了,我怎麼辦?”
樂漫天怔了怔,道:“說得對。
”
*********
大街上對峙的局面依舊來改。
柳紅橋他們不敢貿然沖上前去,原因很簡單,他們是來救人的。
而如果他們一擁而上的話,他們就勢必會殺人。
殺他們原本要救的人——一字兒排開、攔在街心的八個人。
八個年輕、英俊、武功不凡的人。
八個已認不得自己親人的人。
發現自己耍救的人已死或不在這八人之中的人,大聲叫喊着想沖過去,但這八個人的親人卻拼命要阻攔。
柳紅橋暴喝道:“臨敵自亂,自尋死路!大家都别動,聽我的!”
王毛仲也叱道:“誰敢不服?”
自然沒人敢不服。
柳紅橋的聲望、王毛仲的兇殘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場面漸漸靜了下來。
樂無涯森然道:“柳紅橋,你聚衆一路殺我部下,是何道理?”
柳紅橋道:“樂無涯,是你的人想鑿我們的船,是他們先冒犯了我們。
”
樂無涯道:“那麼,殺我沿途水寮上的六七十名兄弟的又是誰?難道他們也是先冒犯了你們嗎?”
柳紅橋道:“殺他們的人和我們沒有關系。
”
樂無涯冷冷道:“沒有關系?柳紅橋,你這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
”
王毛仲道:“姓樂的,交出辛荑,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
樂無涯轉目看了他一眼,陰森森地道:“柳紅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夥是誰?”
王毛仲幾時受過别人這種污辱?他簡直都快氣瘋了:“我是王毛仲!你聽說過沒有?”
樂無涯一怔:“你就是‘大兇’王毛仲?”
王毛仲傲然道:“怎麼?你不相信?”
樂無涯看着他,突然歎了口氣,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他不相信。
”
他的手正指着一個人——那個仍舊癡迷地看着辛荑的斷百老人。
王毛仲喝道:“他是誰?他怎麼敢不相信?”
樂無涯道:“如果我說他就是真正的王毛仲,你相信不相信?”
王毛仲愕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惟一沒有驚訝之色的人隻有一個,就是斷舌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