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薄霧。
李之問拉開門,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又重重吐出,這才緩緩走到庭中。
這一夜他根本沒睡着。
他相信其他三家的人,也都沒睡着。
李之問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口氣剛歎完,李之問就聽到“嗖”地一聲,耳邊掠過一陣勁風,随即又聽見“咚”一聲悶響。
李之問渾身僵住。
他定睛看看前方,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有晨霧懶懶地在山石樹叢和樓閣間飄動。
李之問回頭,就看見了一枝箭。
白羽箭釘在他房間的門闆上,他看見了綁在箭杆上的東西——羽書!
李之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總算來了!”
有了這封信,老爺子就有救了。
“之問先生台鑒:
日前令尊李公大駕光臨敝園,原為消夏賞荷,孰料驟染急症,起動不易,先生當念李公老邁,病體沉重,速籌銀兩,親于七月十四未牌時分,送到虎丘劍地,則令尊安然矣!藥石之資,自然多多益善,視令尊病情而言,總以白銀五十萬兩為宜。
貴府世稱豪富,區區五十萬銀,料不過九牛一毛耳!然事當缜密,先生一人知之可也,否則李公性命危矣!閱後即焚。
”
李之問一顆心慢慢沉下去。
“五十萬!”李之問喃喃道;“五十萬究竟是多少?區區之數?”
李之問知道,五十萬兩白銀絕非區區之數,李家雖稱豪富,但要讓他一下拿出這麼多現銀來,絕無可能。
好在離七月十五尚有十日,李之問還有時間變賣一些家産。
他捏着信箋,愣了好一會兒,才苦笑着歎了口氣,進了房,點燃蠟燭,将一紙信箋燒成灰燼。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開口了,父親也有了下落,這總比憋着悶着強得多。
李之問在房中踱着步子,開始盤算該如何打點這五十萬兩銀子。
其他院子裡漸漸有了動靜,家中的下人們已經起床開始于活了。
李之問這才吹滅蠟燭,揮揮手趕開前來服伺他梳洗的兩個婢女,走向母親住的小院,那裡已隐隐傳來了母親的哭聲。
剛走到小院門口,一個婢女迎了出來,低聲道;“公子,老夫人已經醒了,正問着公子呢!公子快進去吧!”
李之問三步兩步搶進母親房中,将幾個婢女趕了出去,這才悄聲對母親道:“娘,你放寬心,爹有救了!綁匪提出要五十萬兩銀子,孩兒特地來和娘商量一下。
”
母子倆低聲咕哝了好一會兒,李之問才走了出來,沉聲道:“叫大管家來見我。
”
大管家李長有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道:“公子找我來,有何吩咐?”
李長有是李家一門極遠的遠親,但他之所以能爬到大管家的地位,卻并非靠了這一層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關系。
李長有精于理财,也很會管家。
李家的生意賬目,全都由他經手,甚至可以說,李家的一半财産,是由李長有賺來的。
李之問淡淡地道:“老爺子有救了,綁匪要五十萬兩銀子。
”
李長有又驚又喜:“啊,老爺有救了?!那可太好了……可這五十萬兩也未免……未免太多了一些。
”
李之問道:“都這當口了,咱們已沒有了讨價還價的餘地。
五十萬兩雖然多了一點,但老爺子的性命更重要,絕對不止五十萬兩。
”
李長有連連點頭稱是,頓了一頓,又問道:“隻不知公子要幾日辦妥?”
李之問道:“六天。
”
李長有一怔:“六天?”
李之問道:“來不及嗎?”
李長有苦笑。
李之問緩緩道:“庫房裡還有多少現銀?”
李長有馬上答道:“加上前日收上來的那幾筆,一共是二十七萬三千六百兩多一點。
”
李之問點點頭,道:“揚州城内的十幾家店鋪,這六日能收上來多少?”
李之問素來是不過問生意情況的。
一來是老爺子對他不放心,二來李之問從來隻會花錢,不會掙錢。
但現在他問起情況來,倒也還似模似樣的。
李長有想了想,答道:“多的不敢說,總有個七八萬兩。
”
還是不夠,而且離五十萬兩之數差得太遠。
李之問又點頭,問道:“外埠的呢?”
李長有搖頭:“外埠生意一向是月底交賬,現在去收不太好,而且也來不及。
依我看,還是趕緊脫手幾個鋪子,價錢低些也顧不得了,救老爺要緊。
”
李之問道:“你就盡力去辦吧!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
總之六日之内,你給我湊足五十萬兩的銀票,要大錢莊的,每張面額不要超過一千兩。
”想了一想,又道:“人家若要問賣店鋪的原因,你隻說是最近周轉不靈,活錢少,可千萬别說出真相。
”
李長有沒料到這個花花公子居然還有兩把刷子,是個明白人。
李長有敬佩之餘,也不禁暗暗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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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有全權負責籌錢,李之問自然便有時間仔細考慮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