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隻有絕望的虛空。
偶然他也有待她極好的時候,有天她在書房裡尋書,他從門口經過,遠遠的望見她,竟然向着她微微一笑。
那一年他已經在參謀部任總長,職位越高,卻越難看見他的笑容。
黃昏時分的餘晖從窗台斜斜射進來,一架架的書使得光影疏離,書房中晦暗不明,他笑起來那樣好看,他身後過道裡有一盞燈,照見翩然如玉樹臨風的身影。
她的心猛然一跳,靠在書架上,手裡的書也忘了放下,随手抵在下颌上。
他就站在門口,語氣出奇的溫和:“在看什麼書?”
她的聲音也不覺低柔:“《太平廣記》。
”
他“哦”了一聲,靜靜的立在那裡,目光中分明有着莫名的依戀缱绻,近乎癡怔的凝睇半隐在黑暗中的她,他就在那裡站了好久,他不動,她也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别看傷了眼睛。
”
她忙說:“那我開燈。
”
燈掣就在她手邊,一打開來,天花闆上無數明燈驟然亮起,整間圖書室照如白晝,纖毫分明。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就在瞬間分崩離析。
寒意漸漸的生起,他再次離她如萬裡之遙,适才的他與眼前的他根本是兩個人,他轉過身就不言不語的離去。
就這樣,算了吧。
漸漸的,她也懶了,日長無聊,尋牌搭子打麻将,雖然老是輸,但打上通宵,到晨曦微明時人人筋疲力盡,大家推牌散去,她眼皮直打架,回房就可以睡着,多好。
一來二去,家裡也熱鬧起來,相熟的幾位夫人常來常往,和她關系最好的是吳夫人,她是吳司令的續弦,在夫人圈子裡頭是最年輕的一個,比她還要小上一歲,所以兩個人談得來。
吳夫人生得嬌俏甜美,和她一塊兒吃下午茶,曲膝坐在貴妃榻上,懶洋洋的撥着腕上一串碎鑽钏子,說:“你就是太老實了。
”
除了吳夫人,沒人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慕容清峄在行政事務委員會雖隻是副主席,但名義上的主席沈家平才資平庸,遇事先搖頭,表明自己沒有意見,素來有“沈搖頭”之稱。
兼之年歲既大,又一直有肝病,一年裡倒有大半年是在江山總醫院住着。
而慕容清峄還兼任着執行委員會的執行長,真正握着實權,任誰也看得出這其中的關竅來,她就聽過人家的閑言碎語,說當年慕容沣讓“沈搖頭”當這個主席,擺明了是給慕容清峄鋪平陽關大道,所以人人都是一口一個“少夫人”的恭維她。
因了他的關系,恭敬的對着她。
多可笑,一切都是因了他。
她垂着眼簾喝茶:“不老實又能怎麼樣。
”
吳夫人向她微傾着身子:“我聽人說,前頭那位更老實,可奇怪的就是上上下下都喜歡她。
依我看,那也是個會拿腔作勢的,據說三公子還降不住她,三公子要離婚,鬧到慕容先生那裡,先生一句‘不準’,反倒将三公子給駁回去了。
”
紅茶甜而馥的味道,留在嘴裡卻是一縷苦澀,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當然不讓離婚,怎麼可能離婚。
”
吳夫人見她語氣極不自然,忙安慰:“不想了,反正她也不在了,你隻管安心,男人嘛,年輕的時候都是一樣,等有了孩子,再過幾年自然安份下來。
”忽然好奇:“夫人那樣喜歡孩子,一個判兒就像公主似的,嬌愛的不得了,你怎麼不生幾個孩子,不說别的,家裡總熱鬧些。
”
孩子?她怎麼可能生得出來孩子?她無意識的撫着右鬓,發間一枝紅珊瑚的雙結如意钗,垂着細細的紅瑛,那樣碎,那樣涼,觸在滾燙的臉上。
她要算一算,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他,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原來是一個月零二十六天,上次見着他,還是因為行政事務委員會的中秋招待宴,全體委員循例皆攜眷出席,每年一度的盛大場合,他也隻是派人知會她準備,自有人安排妥當一切。
兩個人在宴廳外碰頭,然後相攜入内,那樣多的記者,鎂光燈此起彼伏,外人眼裡,怕不也是一對恩愛夫妻,神仙眷侶?
原來已經有近兩個月沒見着他了,那他上次在家過夜,是什麼時候?是兩個月前,還是三個月?既使回來過夜她也不一定知道,官邸這樣大,他們的卧室又不在同一層樓,偶然看到侍從室加了當值,才知道是他回來了。
閑言碎語總聽得到一兩句,有陣子他很喜歡參謀部的一位女秘書,似乎是姓王?連吳夫人都忍不住向她提起:“如今那位王小姐可真不得了,聽說三公子到哪裡都帶着她,兩個人還在瑞穗住了好一陣子。
”她倒并不在意,這麼多年,多少也淡定從容了,他貪新鮮,憑是什麼樣的國色天香,頂多不過兩三個月,照樣抛到腦後了。
她怅然的想,因為再怎麼美,如何及得上任素素,那女子,才是真正的傾城傾國。
有任素素一比較,其餘的人,連她在内,都成了庸脂俗粉,所以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她隻覺得痛快,多好,她赢不了,也沒有任何人赢得了,除了任素素,隻除了那個死人。
慕容夫人去世的時候,他就任參謀聯會委員長已經數載,所以放眼望去,治喪時銀山堆雪似的雙橋官邸,真的是冠蓋滿目,繁華如流。
雖然有專人安排,但無數細瑣的事名義上仍得來請示她,一連大半個月,整個人好似掏空了一樣,到了四七之後大出殡,那滿臉的哀戚與黯然,根本并非出于假裝,她已經沒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