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姆的手,可是他把我甩開了。
“斯庫特,别怕。
”他小聲說,“不管她說什麼,你就昂起頭來,做個紳士。
”可是杜博斯太太還不放過我們:“芬奇家不僅有人端盤子,還有人在法庭裡幫黑鬼打官司!”
傑姆僵住了。
杜博斯太太的惡言惡語擊中了要害,她自己也知道:“沒錯,當一個芬奇家的人和自己人作對時,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我來告訴你們!”她用手按住了嘴巴。
等她拿開時,拉出了一條長長、白白的唾沫。
“你們父親比他為之效力的那些黑鬼和無賴好不到哪兒去!”
傑姆氣得臉通紅。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倆人便沿着人行道走去,身後尾随的是對我們家族道德退化的惡毒抨擊。
它的大前提是:芬奇家無論如何都有一半人待在精神病院裡,但如果我們母親還在世,我們不會堕落到這種地步。
我不知道傑姆最憤慨的是什麼,不過我最氣憤的是杜博斯太太對我們家族精神衛生方面的評估。
我已經習慣了針對阿蒂克斯的各種侮辱,但這回卻是第一次來自成年人。
除了對阿蒂克斯的批評,杜博斯太太的攻擊還是老一套。
現在空氣中已經有了夏天的迹象——陰影裡還比較涼,可是太陽已經很暖和了,這就意味着好時光要來了:暑假和迪兒。
傑姆買了他要的蒸汽機模型,我們又去隔壁店裡買了我的體操棒。
傑姆得到這件新寶貝也高興不起來;他把它往口袋裡一塞,默默地和我一起走回家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抛着體操棒,一失手沒接住,差點打到林克?迪斯先生。
“斯庫特,看着點兒!”他說。
等我們快走到杜博斯太太家時,我的體操棒因為無數次掉在地上,已經肮髒不堪了。
她沒在廊上。
多年以後,我有時還會納悶:到底是什麼驅使傑姆那樣做?是什麼驅使他打破了“兒子,你就做個紳士”的約定,打破了他剛剛進入的嚴謹自律的狀态?在阿蒂克斯為黑鬼辯護這件事上,傑姆也許已經忍受了和我一樣多的污言穢語,我想當然地以為他忍住了怒氣——他天生氣質沉靜,性子比較慢。
可是在當時,我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他暫時發瘋了。
傑姆做的那件事,假如沒有阿蒂克斯的禁令,其實我也會做的,因為我假設那禁令也包括了不讓我們跟惡老太太幹仗。
我們剛走到她家院門口,傑姆就一把搶過我的體操棒,三步并作兩步,蹿上台階進了杜博斯太太的前院。
他忘了阿蒂克斯的叮囑,忘了她圍巾裡還藏着把手槍,也忘了假如杜博斯太太射偏了,她的女傭傑茜也許不會。
他一口氣把杜博斯太太的山茶花頭全部打斷,留下了一地的綠色花苞和葉子,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把我的體操棒往膝蓋上一勒,撅成兩截扔在地上。
這時候我一直在尖叫。
傑姆揪住我的頭發,說他根本不在乎,如果有機會還要再做一次;說如果我再不閉嘴,就把我的頭發全揪下來。
我沒有閉嘴,他便踢了我一腳。
我失去平衡,臉朝下摔在了地上。
傑姆粗魯地把我拉起來,不過看上去卻好像很心疼。
唉,沒什麼可說的。
那天傍晚,我們沒去接阿蒂克斯。
我們躲在廚房裡磨磨蹭蹭,直到被卡波妮攆了出來。
通過某種巫毒系統,卡波妮似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過程。
她根本不是能安慰我們的人,不過倒是給了傑姆一塊熱乎乎的黃油圓餅。
他把它掰開來,給了我一半。
吃起來感覺像棉花。
我們去了客廳。
我撿起一本橄榄球雜志,找到一張迪克西?豪厄爾球星照,把它拿給傑姆說:“這張看起來像你。
”那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恭維話,可是對他一點也不起作用。
他縮在窗前的搖椅裡,皺着眉頭,緊張地等待着。
日光漸漸暗淡了。
過了大約兩個地質年代之後,我們聽見了阿蒂克斯的鞋底磨擦前門台階的聲音。
紗門砰的一聲打開了,接着是一陣停頓——阿蒂克斯到了門廳的衣帽架那兒——“傑姆!”我們聽見他在喊,聲音像冬天的風。
阿蒂克斯打開了客廳的頂燈,發現我們都縮在裡面,一動不敢動。
他一手拿着我的體操棒;那髒兮兮的黃流蘇耷拉在地毯上。
他伸出另一隻手,裡面是一把飽滿的山茶花骨朵。
“傑姆,”他說,“這是不是你幹的?”
“是的。
”
“你為什麼要這樣?”
傑姆小聲說:“她說你替黑鬼和無賴打官司。
”
“你這樣做,就是因為她說了那些話?”
傑姆的嘴唇動了動,可他的“是的”幾乎聽不見。
“兒子,我知道,因為我幫黑人打官司你被同學騷擾,你也曾經對我說過,但這樣對待一個生病的老太太,卻是不可原諒的。
你非得去和杜博斯太太談一談不可。
”阿蒂克斯說,“談完就直接回家。
”
傑姆沒有動。
“去啊,我說過了。
”
我跟着傑姆出了客廳。
“你回來。
”阿蒂克斯對我說。
我退了回來。
阿蒂克斯拿起一份《莫比爾紀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