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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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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玻璃汁液中有什麼東西在振蕩着,被傳輸着;我看到“一體号”正在思考着它偉大而可怕的未來,正是在思考着它肩負的重擔——把無法回避的幸福送上天,送給未知的你們,送給永世尋求而從無所獲的你們。

    你們将會得到的,你們将會幸福的——你們必須成為幸福者,這一天已指日可待。

     “一體号”船體大體上已經竣工。

    船身很長,呈橢圓形,造型典雅美觀。

    所用的材料是我們這裡的玻璃——堅如金、韌如鋼的玻璃。

    我看到,玻璃船體内部有人在固定橫向加強筋——隔框和縱向加強筋——縱梁,有人在船尾為巨大的火箭發動機安裝底座。

    每隔三秒鐘,“一體号”強勁的尾部就向宇宙空間噴射一次火焰和氣體,這個噴着火焰傳送幸福的帖木兒[1]将不停地在太空疾馳…… 我看到:在下面,人們像一架大機器的杠杆,按照泰羅的方式,沉穩而又迅捷地、節奏嚴整地時而彎腰,時而直腰,時而轉身。

    他們手中的管子閃着火光,那是在用火焰切割和焊接玻璃的壁闆、角闆、肋片、肘闆。

    我看到,一台台怪物一樣的透明玻璃吊車正在玻璃軌道上緩緩滑行,并且也像人一樣循規蹈矩地時而轉身,時而屈身,把各種器材送進“一體号”船體内部。

    怎麼稱呼它們都一樣:人化了的機器,或者是完美的人。

    這是最高境界的、撼人心魄的美、和諧、音樂……快,快到下面去,到他們中間去,和他們在一起! 現在我和他們肩并肩,和他們融合為一體,卷入鋼鐵般的節奏……一個個節奏鮮明的動作,一張張豐滿紅潤的圓臉蛋,一個個光滑如鏡、沒有非分之想的額頭。

    我在這水平如鏡的大海裡暢遊。

    我得到了休息。

     突然,有一個人轉過頭來,用平淡的語氣問我: “怎麼樣,不要緊吧?今天好些了嗎?” “什麼好些了?” “您昨天不是沒來嘛。

    我們還以為您病得很危險呢……”他額頭光亮,臉上挂着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面對這雙眼睛,我不能說謊,我不能。

    我沒有作聲,隻覺得人在下沉…… 那張雪白的圓瓷盤子臉從上邊艙口裡探了出來。

     “喂,Д-503!請您到這邊來一下!我們這裡發現支架框硬度過高,組件力矩産生了二次方應力……”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就慌不擇路地朝上面跑去——我這是可恥地臨陣脫逃啊!我沒有勇氣擡起眼睛,而腳下閃亮的玻璃台階照得我眼花缭亂。

    我越往上走,越感到絕望:我是一個有罪的人,一個中了毒的人,這裡沒有我容身之地。

    我從此再也無法融入這毫厘不爽的機械節奏,再也不能暢遊在這水平如鏡的大海裡了。

    我注定永遠憂心如焚,永遠四處奔波,永遠去尋找可以避人耳目的角落——永遠如此,除非我終于鼓起勇氣去…… 一顆冰冷的火花穿透了我全身,使我不寒而栗:光是我一個人,倒也無所謂,我怎麼都行,但是,總要把她也牽連進去,她也會被…… 我從艙口爬上了甲闆,卻在那裡止住了腳步:我不知現在該去哪裡,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我擡頭望了望天空,中午的太陽已是滿臉倦容,曚曚昽昽地挂在中天。

    下面是“一體号”,它那灰蒙蒙的玻璃軀殼顯得毫無生氣。

    粉紅色的鮮血已經流盡了。

    我明白,這些隻不過是我的幻覺,一切依然如故,同時我也明白…… “喂,Д-503,您耳朵聾了是怎麼的?我一直在叫您……您怎麼啦?”這是第二建造師——他簡直是在對着我的耳朵喊叫,大概已經喊了很久了。

     我怎麼啦?我失去了方向舵。

    馬達鼓足了勁兒在轟響着,飛車顫動着,疾馳着,但是沒了方向舵,而我又不知道我在飛往何處:如果這是向下飛,那麼馬上就會撞到地面上;如果這是向上飛,那就會撞到太陽上,就會飛進火焰中…… [1]帖木兒(1336——1405),帖木兒帝國的創建者,曾遠征波斯、俄羅斯、印度、土耳其。

    ——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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