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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另一半的中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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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自行車的女人 想為那個看自行車的女人寫篇文字的念頭,已萌生在我心裡很久了。

    事實上我也一直覺得還會見到她,果而那樣,我就不寫她了。

    卻再也沒見到。

    北京太大,存自行車的地方太多,她也許又到别處做一個看自行車的女人去了。

    或者,又受到什麼欺辱,憋屈無人可訴,便回家鄉去了?總之我沒再見到過她…… 而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北京一家牙科醫院前邊的人行道上:一個胖女人企圖奪她裝錢的書包,書包的帶子已從她肩頭滑落,搭垂在她手臂上。

    她雙手将書包緊緊摟于胸前,以帶着哭腔的聲音叫嚷着:“你不能這樣啊,你不能這樣啊,我每天掙點兒錢多不容易啊!……” 那綠色的帆布書包,看去是新的。

    我想,她大約是為了她在北京找到的這一份看自行車的工作才買的。

    從前的年代,小學生們都背着那樣的書包上學。

    現在,城市裡的小學生早已不背那樣的書包了,偶爾可見擺地攤的街頭小販還賣那樣的書包,一種賴在大城市消費鍊上的便宜貨。

     看自行車的女人四十餘歲,身材瘦小,臉色灰黃。

    她穿着一套舊迷彩服,居然的,還戴着一頂也是迷彩的單帽,而足下是一雙帶扣襻兒的舊布鞋,沒穿襪子,腳面曬得很黑。

    那一套迷彩服,連那一頂帽子,當然都非正規軍裝。

    地攤上也有賣的,十元錢可以都買下來。

    總之,她那麼一種穿戴,使她的模樣看上去不倫不類,怪怪的。

    單帽的帽舌卡得太低,壓住了她的雙眉。

    帽舌下,那看自行車的女人的兩隻眼睛,呈現着莫大而又無助的驚恐。

     我從圍觀者們的議論中聽明白了兩個女人糾纏不休的原因:那身高馬大的胖女人存上自行車離開時,忘了拿放在自行車筐裡的手拎袋,匆匆地從醫院裡跑回來找,卻不見了,丢了。

    她認為看自行車的外地女人應該負責任。

    并且,懷疑是被看自行車的外地女人藏匿了起來。

     “我包裡有三百元錢,還有手機,你‘丫挺’的敢說你沒看見!難道我訛你不成嗎?!……” 胖女人理直氣壯。

     看自行車的女人可憐巴巴地說:“我确實就沒看見嘛!我看的是自行車,你丢了包兒也不能全怪我……你還興許丢别處了呢……”“你再這樣說我抽你!”——胖女人一用力,終于将看自行車的女人那書包奪了去,緊接着将一隻手伸入包裡去掏,卻隻不過掏出了一把零錢。

    五六十輛一排自行車而已,一輛收費兩毛錢,那書包裡錢再怎麼多,也多不過十幾元啊。

     咣的一聲,一隻小瓷鐵碗抛在看自行車的女人腳旁,搶奪者騎上自己的自行車,帶着裝有十幾元零錢的别人的書包,揚長而去。

    我想,那與其說是經濟的補償,毋甯說更是圖一種心理平衡的行為。

    我居京二十餘年,第一次聽一個北京的中年婦女口中說出“丫挺”二字。

    我至今對那二字的意思也不甚了了,但一直覺得,無論男女,無論年齡,口中一出此二字,其形其狀,頓近痞邪。

     看自行車的女人,追了幾步,回頭看着一排自行車,情知不能去追,也情知是追不上的,慢慢走到原地,撿起自己的小瓷鐵碗,瞧着發愣。

    忽然,頭往身旁的大樹上一抵,嗚嗚哭了。

    那單帽的帽舌,壓折在她的額和樹幹之間…… 我第二次見到她,是在北京的一家書店門外。

    那家書店前一天在晚報上登了消息,說第二天有一批處理價的書賣。

    我的手,和一隻女人的黑黑瘦瘦的手,不期然地伸向了同一本書——《英漢對照詞典》。

    我一擡頭,認出了對方正是那個看自行車的女人,不由得将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我家小阿姨蓮花囑我替她捎買一本那樣的書,不知那看自行車的女人替什麼人買。

     看自行車的女人那天沒再穿那套使她的樣子不倫不類的迷彩服,也沒戴迷彩單帽,而穿了一身洗得幹幹淨淨的藍布衫褲。

    我的手剛一縮回,她趕緊地将那一本書拿起在手中,急問賣書人多少錢。

    人家說二十元,她又問十五元行不行?人家說一本新的要賣四十元呢!你買不買?不買幹脆放下,别人還買呢!看自行車的女人就将一種特别無奈的目光望向了我,她的手卻仍不放那詞典。

    我默默轉身走了。

     我聽到她在背後央求地說:“賣給我吧,賣給我吧,我真的就剩十五元錢了!你看,十五元六角,兜裡再一分錢也沒有了!我不騙你,你看,我還從你們這兒買了另外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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