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着,心裡不禁聯想到了兩句詩——“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我問:“你們要去的是哪個省?”他們相互望着,交換着耐人尋味的眼色,就都不說話了。
分明地,他們不願讓我知道。
仿佛那是一個他們共同的福音,也是一個需要他們共同保守的大秘密。
一旦被旁人所知,尤其是被我這樣的旁人所知,大好的機會就會遭到破壞似的。
為了取悅于他們,我說:“啊,我想起來了,有一份文件,規定了哪兒都是二十萬,一律平等。
”他們都很信我的話,臉上的疑慮一掃而光,就都高興起來。
這個說有文件就好,那個說平等才對。
他們一高興,對我的态度也親近了,請我嗑瓜子,吃花生、棗子,還向我敬煙。
我沒吃什麼,卻極想吸煙,又沒有煙了,便很高興地接過了煙。
一隻按着打火機的手及時向我伸過來,我剛吸了一口,劣質的煙嗆得我幾乎咳嗽……
後來玩撲克的人接着玩撲克,那眼神憂郁的年輕的農民工也不再開口了,呆呆地望着窗外想他的心事。
沒人理睬我了,我低下頭仍看我的《讀者》。
瘦老頭
A君是我朋友,一位“環保”專家。
20世紀90年代初,他以博士身份從國外甫一歸來,便為國内的“環保”問題四處奔走,大聲疾呼。
可以說,他是中國最早的一位能以專業頭腦傳播“環保”思想的人。
現在,他任職于某大學,成為博士生導師,業已桃李滿天下矣。
中國之“環保”領域中,其弟子多多,皆是有貢獻者。
他也經常飛往國外參加各種“環保”會議,向世界宣講中國之“環保”現狀……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區“人大”組織的代表學習活動中。
屈指算來,六七年前的事了。
他作為專家,向二十幾名區人大代表介紹世界“環保”經驗。
中午吃飯時,我恰坐于他的旁邊。
主食是米飯,也有面條。
他要了一碗米飯,持箸端碗之際,叫住服務員姑娘,望着一桌羹肴小聲問:“有榨菜嗎?”
服務員姑娘搖頭後說,有泡菜,有食堂自腌的小鹹菜,有南方辣菜,還有腐乳,就是沒有榨菜。
他卻說:“怎麼可以沒有榨菜呢?榨菜,必然應該有的啊!”服務員姑娘說:“那,就隻能為您現去買一小袋了。
”衆人都看得分明,人家服務員姑娘那麼說,顯然等于軟軟地“将”了他一“軍”,使他認清形勢,能在沒有榨菜的特殊情況下,順利地将一碗米飯吃下去。
不料他趕緊說:“那多謝了,那多謝了!”服務員姑娘愣了愣,不樂意地離去。
他見衆人都在費解地望他,神色頗不自然,連道:“見笑見笑,對我來說,米飯還是就着榨菜才香。
毛病,毛病……”衆人都未接言,默默賠笑而已。
我心裡暗想,當然是毛病!覺得衆人心裡,肯定與我同感。
他呢,則幹脆垂手而坐,直等到人家服務員姑娘為他買來了一小袋榨菜;于是撕開,全部抖在碗中,拌幾拌,大快朵頤。
後來,我又在别的場合見到過他幾次,竟成朋友。
對于他的經曆,尤其他與榨菜的親密關系,漸漸了解:
A君原本是北方林區的一個孩子,他上小學四年級時,逢“文革”年代。
“文革”對于中國當年的中小學生們,大抵也留下過某些愉快的回憶。
比之于今天皆被逼迫成了分數的奴婢的中小學生,當年的中小學生們簡直可以說“幸福”無比了。
逃學之事,蔚然成風。
在那樣的年代,全中國的中小學生沒多少真的“以學為主”的,絕大多數以玩為主。
尤其像A君那樣一些當年的北方林區的孩子,用A君的話說,是“從早到晚,一心隻想着怎麼玩兒”。
“對于孩子,我們林區有意思的事兒太多了呀!那個年代,我們快玩瘋了。
我的四年級同學中,居然有識字不足一百個的,還居然有背不下乘法口訣的。
别說我們些個孩子認為讀書無用了,連我們的父母差不多也都這麼認為啊!我們的小學校,在林場的場部。
我們結伴從家裡走到場部去,得走一個來小時。
即使離開家門時,都是打算不逃課的,但半路一發現吸引我們的事兒,比如一個馬蜂窩,一個鳥巢,一隻大個兒的青蛙,或一隻蜻蜓王,便又集體逃課沒商量了。
因為堅持上學的學生越來越少,老師們都找借口調離了學校。
我四年級還沒讀完,學校合并到縣城去了。
這麼一來,我們上學更遠,便都索性辍學了。
家長們懶得管我們,不是家長的大人們對我們的種種玩法淘法也早已司空見慣,我們仿佛成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