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回憶——在我們幾個兒女和我們的老父親之間,想必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吧?那究竟是一件什麼事呢?——可我卻沒有我的朋友那麼幸運,至今也不知道。
而且,也不可能知道了,将永遠是一個謎了……
乘客和黑車司機
我有一位朋友,家鄉人,經商的。
業務主項在北京,每個月都要往南方去一兩次。
一次又往,目的地是常去的一座大城市。
從機場到市裡,約四十幾分鐘車路。
拎着包剛一出現在機場大廳裡,便被一個小夥子迎住了,問要不要乘便宜車之類的話。
一聽就知道是黑車司機,不理睬。
然而小夥子卻彬彬有禮,恭敬之至。
說可以少收二十元錢;說有什麼特許證,可以免交設在半路的高速公路費;說可以抄近路,保證至少提前十分鐘進入市區。
最後,特别強調地說,他的車可是一輛奧迪。
我的朋友,竟被說動了心,跟着那小夥子去坐那輛黑車了。
黑車果然是奧迪。
而且,是黑的。
但那輛奧迪,是20世紀80年代的老款,裡裡外外已經舊到不能再舊的程度了。
黑車司機将車開走以後,得意揚揚地說:“是奧迪吧?我開的是黑車不假,但是我不騙人。
”
我的朋友就問:“早知道你開的是這麼一輛奧迪,我根本不會上你的車。
”
小夥子一笑,說已經坐上了,後悔的話就别說了呀。
你不是還能省下二三十元錢嘛,不是還能提前十來分鐘進入市區嘛……
我的朋友一想,可也是的,也就不再說什麼非常不滿的話。
這事兒,在我的朋友那兒,其實圖的不是能省下二三十元錢。
他的生意做得不錯,每年入項頗豐,根本不在乎能否省下二三十元錢。
早十來分鐘進入市區,對他也沒有什麼吸引力,他是直接坐到賓館去,早不早那十來分鐘,對他沒什麼特殊的意義。
我的這一位朋友,本身有兩大問題——第一是煙瘾很大,第二是難耐寂寞。
但飛機上是不允許吸煙的;這一次坐在他旁邊的又是一位年輕女士,人家不和陌生人說話。
所以他一下飛機,便立刻想要滿足兩大急迫而又強烈的要求。
一是生理的,趕緊吸上一支煙才舒服;二是心理的,三個多小時沒主動和人說話了,急迫而又強烈地想和人說說話。
該市是他常去的。
該市偏偏又對出租車行業規範嚴格——“請勿在車内吸煙”“請勿與司機交談”。
這樣兩行文字,醒目地印在“敬告乘客”之宣傳卡片上;卡面用透明膠條粘在車裡。
故我的這位朋友每次乘坐該市的出租車,反而備覺約束。
對他這一類乘客,那兩條“警告”很不人性化似的。
主要是由于這種原因,我的朋友才坐上了那小夥子的黑車。
但他畢竟也是一個懂得起碼的文明禮貌的人,試探地問:“我可以吸支煙嗎?”
小夥子爽快地說:“可以。
太可以了!您想吸多少支就吸多少支,想怎麼吸就怎麼吸。
”
我的朋友一聽,高興了。
掏出煙來,急不可待地吞雲吐霧。
生理的要求獲得滿足的同時,心理的要求也開始蠢蠢欲動了,于是沒話找話地跟司機搭讪:“看你的樣子還不到三十吧?”
“老闆您眼力真準,我二十九。
”
“結婚了?”
“都有孩子了。
”
“男孩兒,女孩兒?”
“女孩兒。
”
“女孩兒好,将來往外一嫁,也就省心了。
”
“老闆,咱倆想一塊兒去了。
”
“這車是你的?”
“也不是我自己的,三個哥們兒合買的一輛二手車。
”
“這車開不了幾年了呀,該淘汰了啊!”
“能開幾年開幾年呗,得養家糊口哇。
”
“那,為什麼不争取當一名正式的出租車司機呢?”
“那太受剝削了呀!辛辛苦苦一個月,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錢讓出租車公司摟去了!……”
于是我的朋友大發感慨。
對出租車公司進行譴責,對開黑車的小夥子表示同情……忽然他覺得不對,問:“怎麼還沒過收費站啊?”過了收費站,離市區就隻剩一半路了。
小夥子說:“咱們繞過收費站去。
我不是有言在先,要為您省下十元公路費嘛!”
“那,咱們現在繞過去了嗎?”
“還沒有。
一會兒就繞過去了。
”
“可,我坐到你的車上已經二十多分鐘了。
你保證了的,提前十分鐘進入市區……”
“放心,沒問題,沒問題……”那時車開在一條我的朋友完全陌生的路上,坑坑窪窪,颠颠簸簸;路兩旁,看不見一處他曾熟悉過的标志性建築。
他開始懷疑再過十分鐘怎麼會進得了市區呢?開始有點兒後悔坐上那一輛黑車了。
心理滿足了一下,話也不多了……
路上的車漸多起來。
一會兒,那輛老舊的奧迪被堵在了一處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