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
莊嚴地,孤傲地,自斟自飲而已。
因為他是坐在分明需要庇護的一方,所以使得預謀展開攻勢的一方,隻好隐藏起他們内心裡的“壞”。
他起到一種“酒太公在此,誰敢無禮”的威懾作用。
于是,可能三個小時也結束不了的一次宴請,一個半小時就差不多該握手道别了。
若預算三百元水酒費,一百元也就打住了。
保證不會有一個人喝醉。
除非那個人是自找的。
于是呢,有沒有馬國祥在座,似乎标志着某一次宴請是否文明。
于是公宴私宴,争相請之。
唯恐請不到的,當然得送禮,預先遞個人情。
什麼禮他都一概不拒,就是不收酒。
而主人們為了對他的光臨表示虔誠的感謝,宴後還要往他衣兜裡塞錢。
他幹脆給自己訂了價碼。
公宴一律百元。
私宴優惠四折。
他對他女人說,這年頭,老百姓那點錢,掙得不容易。
我馬國祥憑着一技之長,白吃白喝他們不算,還要掙他們一份錢,價碼太高了于心何忍啊!若公宴和私宴排在了同一時間,岔不開的話,馬國祥一向先私後公。
按他的思想邏輯,平民百姓除了結婚辦喜事,肯定是因為有求于人才設席擺宴,他應該急人所急。
這關系到他的服務宗旨。
要麼便是借酒澆愁,以圖宣洩。
那他則應該替他們去吸收酒精,以保他們的健康。
有次市委辦公廳的一位副主任把他接到市委,說市長要見他。
他倒并沒有忐忑不安。
他想,他又沒犯法,怕市長幹嗎。
别說市長,省長也不怕。
黨中央的書記也不怕。
難道興“官倒”搜刮民脂民膏,就不興我馬國祥正大光明地“為人民服務”麼?何況我也多次出色地為黨服務過!
他正這麼想着,市長走入了會客室。
四十三歲的,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的市長,見了熟人似的問他:“來了?”并主動向他伸出手。
“來有一會兒了。
”他說——雖已和對方握過了手,卻不知對方究竟是不是市長。
在他想象之中,市長啦省長啦一幹共産黨指派給百姓的父母官,大抵盡是些老頭子,是些比自己年齡要大得多的男人,是些長者,尊者。
即或年輕,那也是相對而言的。
年輕點兒的老頭子罷了。
對方卻分明更像位中學教員。
而且絲毫沒有尊者的風度。
“讓你久等了。
”市長不無歉意。
随即又解釋道:“剛散會。
黨員會多嘛。
”
肯定就是市長了——他想。
因為對方出乎意料的年輕,他一時竟有點兒不知所措。
不知該把自己的敬意控制在多大的分寸内,才符合自己的年齡。
“坐,坐……”市長打量着他,搖搖頭笑道,“馬國祥,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嘛!我還以為你是個大塊頭呢!”向他探過身,用手背拍拍他肚子,又說:“這也不大呀!擺易拉罐,最多也就四個,怎麼能喝那麼多瓶酒?有什麼訣竅?”
“沒訣竅。
真沒訣竅。
嘿嘿,熱水袋看去沒暖瓶大不是?可滿滿一暖瓶水灌不滿它。
人的肚子也是同樣的道理。
”
他也笑了。
覺得這位市長不錯。
沒架子。
最初産生的局促,也就放松了。
“吸一支……”
市長掏出煙敬他。
他趕快掏出自己的煙。
市長的是“中南海”。
他的是精裝“駱駝”。
他說:“吸我的吸我的。
有好的不吸次的嘛。
”
“對。
有好的不吸次的。
”
兩人吸着煙,市長又問:“聽說你這絕無僅有的一行收入很可觀呀?”
他說:“馬馬虎虎。
和歌星們比,差遠啦。
”
市長說:“别和他們比呀。
和他們比,連我都覺着委屈。
你真是酒精免疫麼?”
他點了點頭。
“那就好。
可千萬别為錢,不惜糟蹋身體啊!”
市長的話,使他聽來備覺關懷。
他又點了點頭。
“我派去接你的人,沒告訴你,我請你來什麼事?”
“沒有。
”
“我囑咐過他,不讓他預先透露給你。
怕你不給我面子。
現如今,有些人,對我們這些共産黨的官員很不友好哇。
你這個人還不至于的吧?”
“那得分情況。
不能一概而論。
凡瞧不起我馬國祥的,我才不替他們當酒簍子呢!”他直人快口,坦誠相見地回答。
市長又笑了:“你的脾氣我早有耳聞。
聽人傳,你将旅遊局長可坑苦啦!他記恨着你咧!”
一次,本市旅遊局長宴請外省的一位旅遊局長。
對方是個海量之人。
随行者也都是酒桌上的骁兵強将。
本市旅遊局長自愧不如,預先請他壓陣腳。
沒想到,雙方入席後,一句脫口而出的話,令他逆耳,借故上廁所,臨陣把人家出賣了。
結果本市旅遊局長那天連家都沒回成,就在大飯店開了個房間,昏昏沉沉躺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過來……
市長見他不好意思,便說:“不過他也活該。
明明沒酒量,還死要面子。
逞能貪杯,不是活該嗎?咱們言歸正傳。
有一家日本商團,要和咱們做一樁大買賣。
商務洽談中,他們并沒占什麼實際的便宜。
今天我為他們餞行。
他們揚言,要在宴席桌上再較量一番。
當然啰,咱們是主人,他們也沒法兒驕客欺主。
不過我想既打發他們個高興,宴席桌上又不至于長人家的威風,滅咱們中國人的志氣。
所以嘛,才請你這位楊五郎出山……”
“市長你放心。
不就是對付幾個小日本麼?不就是喝酒麼?我馬國祥今天代表一回咱們中國,橫掃他們東洋一大片!”
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