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良的獅子狗的毛。
皮毛店的售貨員管那叫“長麥穗”或“短麥穗”。
他的“毛”屬于短的一類。
卷曲得挺自然。
她不告訴他那個結其實不是結,不過是結形的飾物,還因為,她覺得,在這種時候,能不能脫下女人的褲子,純粹是男人們自己的事兒。
難道賣茶蛋的老太太還應負責教買茶蛋的人怎麼剝蛋皮兒麼?如果他不能脫下她的褲子,證明他笨。
他急他的,與她有何相幹?
他越不耐煩,她越感到愉快。
妩媚的她,盈盈地徑自地笑着。
頭腦中進行着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思考——薩達姆大叔占領科威特幹什麼呢?布什老大爺又管這件閑事兒幹什麼呢?表現的哪份子國際責任感呢?管人家的閑事兒人家當然要扣押你們美國佬兒做人質!英國法國也跟着湊熱鬧,一場國際大戲還沒高潮呢眼瞅着要被“禁演”了!還有那個腦門子上展示地圖的戈爾巴喬夫,竟當起什麼總統來了!奇怪,中國黑龍江省地圖,怎麼被上帝倒着印到蘇聯人腦門上了?不是上帝搞的名堂能是誰搞的呢?
盡是些嚴肅的關于重大時事的思考。
他已開始令她反感了。
她臉上的妩媚,乃是本能。
非為取悅于他。
甚至連内心嘲笑他的興趣也沒有了。
任憑他徒勞無益地進攻那個解不開的結。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的城市,仿佛平地生長出一片蘑菇似的,繁殖出許多像她這樣的姑娘。
不,她們也許從來不曾是姑娘。
她們大抵從妙齡少女一下子就變作成熟的女人。
她們零售或批發自己,并非被生活所迫,而是被自己所迫。
她們與傳統概念的娼妓大有區别。
後者即使搖身一變成了貴婦,往往不能忘她們女性經曆的那一段恥辱。
而她們即使變成了貴婦,心理意向也還是更迷戀于是一個娼妓。
這純粹是一種活法的選擇和确定。
當我們指出哪一部分中國人活得最惬意,最潇灑,最輕松,最滋潤,簡直就不能昧着良心不将她們包括在内。
不論事實上她們活得怎樣,起碼,連她們自己都認為,她們并不辜負人生……
她們恣享人生那種急迫感,猶如在快幹涸見底的河中撲騰的魚。
忽然,她的思考不知又轉向哪一方面去了。
她微微欠起身,說:“勞駕,把桌上那本字典遞給我……”
他不怎麼情願地服從了她的命令。
接着,他終于暫時放棄了對那個解不開的結的進攻,轉而研究她的上衣。
她翻了一會兒字典,合上,抛到一邊,問他:“哎,你說,‘zuò愛’的‘zuò’,究竟是哪個‘zuò’?要說是‘工作’的‘作’,就有點兒不通了,這個字有三種字意——興起、定為、舉行,和‘愛’字連起來,怎麼都讓人覺着有點兒不像話,是不?要說是‘做木匠活兒’的‘做’,有意思——制造或完成,太有意思啦!”
他同樣沒發現她的上衣有什麼扣子。
那是一件套頭穿的上衣。
領口那兒也有褲子那麼一根尼龍繩。
也勒了雙重的結。
也解不開。
領口護着脖子。
他不明白她怎麼穿上的。
“嗨,你他媽的!這是一套什麼鬼衣服!”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咒罵了。
她仿佛沒聽見。
根本不理他。
自言自語:“想想咱們中國人,怪可愛的。
幹什麼,都玩兒似的。
玩深沉,玩思想,玩責任感,玩憂患意識,玩斯文,玩粗野,玩高雅,玩低俗,玩文學,玩音樂,玩電影,玩感情,玩海誓山盟,玩真摯,玩友誼,統起來就是,玩人生,玩現實。
也不知是哪個小子,把這‘玩’字在中國推廣了的,連人生都是一場玩兒,那愛,不更是玩兒麼?‘玩愛’不是比什麼‘zuò愛’更現代麼?我說,你先歇會兒行不行?沒個眼力價兒,幹擾别人思考問題……”
突然她緘口了。
她那妩媚,漸漸過渡成驚愕,定格在臉上。
他手中握了一把刀,就是那把剛才他們切西瓜的牛耳尖刀。
由于憤慨,由于憎恨,他的表情顯得挺可怕的。
“你,你想幹什麼?”
“我想一刀宰了你!”
他咬牙切齒,同時将刀從她頸下探入她上衣内。
刺啦一聲,剖開了。
像開膛一條案闆上的魚。
她感覺到了刀背貼着自己肌膚剖下去的力度。
她張大了嘴,駭然了。
他以同樣的手段剖開了她的褲子。
于是她裸露于他眼前。
墨綠色的綢質的衣服和褲子,從她身體上滑落在粉色床單上,如同大量的苦膽,從被剖了膛的魚腹中淌出……
“你王八蛋!你得賠我這套衣服!”
她被激怒了。
她一向并不在乎男人對她玩粗野。
但她着實心疼這套衣服。
他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随即将刀往桌上一紮,一聲不吭就撲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反抗一個男人對她的攻占……
然而他雙手扼住她頸子,使她喘不過氣……
他那種兇狠的樣子,仿佛不是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