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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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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樣的?” “黑色,很破舊,有兩根系帶。

    ” “黑色,兩根系帶,很破舊——好。

    近期的某一天——我不能肯定是哪天——您上午上班時收到的通知中,有個詞是印錯的,您必須要求重發那個通知。

    第二天,您上班時别帶公文包。

    那一天某個時候,有人會碰碰你的胳膊說:‘我想您的公文包掉了。

    ’在他給您的公文包裡,有本戈斯坦因的書。

    您要在兩周内歸還。

    ” 他們有一陣沒說話。

     “還有幾分鐘您就得走了,”奧布蘭說,“我們會再次見面——如果我們真能再次見面——” 溫斯頓擡頭看着他。

    “在沒有黑暗的地方?”他遲疑地說。

     奧布蘭點了點頭,沒有顯得驚訝。

    “在沒有黑暗的地方。

    ”他說,似乎也想起了這句話的出處。

    “還有,在您走之前,還有什麼想說的話?有沒有什麼口信?什麼問題要問?” 溫斯頓想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想問了,更沒有想泛泛而言地唱高調。

    他想到的不是直接跟奧布蘭或者兄弟會有關的任何事情,他腦子裡出現的,是混合在一起的圖像,包括他跟母親度過最後一段時間的陰暗房間,查林頓先生鋪子上面的房間,那塊玻璃鎮紙還有帶紅木畫框的鋼雕版版畫。

    他幾乎是随随便便地問: “您會不會剛好知道一首老押韻詩?開頭是:‘橘子和檸檬。

    ’聖克萊門特教堂的大鐘說。

    ” 奧布蘭又點了點頭,他嚴肅而又彬彬有禮地說完了詩中那一節: “橘子和檸檬。

    ”聖克萊門特的大鐘說。

     “你欠我三個法尋。

    ”聖馬丁教堂的大鐘說。

     “你什麼時候還我?”老百利的大鐘說。

     “等我富了再說。

    ”肖爾迪奇教堂的大鐘說。

     “您知道最後一行!”溫斯頓說。

     “對,我知道最後一行。

    現在您恐怕該走了,到時間了,可是等一下,最好讓我給您取片藥。

    ” 溫斯頓站起身來,奧布蘭伸出一隻手,他握手有力得要把溫斯頓的手給捏碎。

    到門口時,溫斯頓轉過頭,奧布蘭卻似乎正在把他從心裡忘掉。

    他在等待,手放在控制電屏的開關上。

    在他身後,溫斯頓能看到寫字台、綠色燈罩的電燈、口述記錄器和放着厚厚文件的鐵絲籃。

    這件事情已經結束。

    他想到過半分鐘後,奧布蘭又會重新為黨做起中斷的重要工作。

     9 溫斯頓疲勞得像凝膠一樣,凝膠是個恰當的用詞,自動出現在他腦海裡。

    他的身體似乎不僅像果凍那樣軟,而且也呈半透明狀。

    他覺得如果把手舉起,會看到光線透過來。

    全部血液和淋巴液都因為無比繁重的工作而被抽幹,隻留下由神經、骨骼和皮膚組成的脆架子。

    所有知覺都似乎被放大,工作服在磨擦他的肩膀,人行道讓他的腳底發癢,甚至把手張開攥住都是種費力的動作,能讓他的關節格格作響。

     他在五天内的工作時間超過九十個小時,部裡其他所有人也是。

    現在全結束了,直到明天上午,他實際上無事可做,沒有任何黨安排的工作要做。

    他可以去那個藏身處過上六小時,然後再在自己的床上睡九小時。

    在不算炎熱的下午陽光中,他慢騰騰地走上一條通向查林頓先生的鋪子的肮髒街道,同時也注意看有沒有巡邏隊出現,然而他感情用事地相信這天下午不可能有誰來幹涉他。

    他帶的公文包重得每走一步都碰到他的膝蓋,讓他的腿部皮膚從上到下都有發麻的感覺,裡面裝的就是“那本書”。

    他帶着它已有六天,但是還沒有打開過,甚至也沒看過一眼是什麼樣子。

     仇恨周的第六天,在遊行、講話、呼喊、歌唱、旗幟、宣傳畫、電影、蠟像、軍鼓敲打和小号尖響、操正步的踏地聲、坦克履帶的軋軋聲、大批飛機的轟鳴、槍炮齊響——這樣長達六天之後,最高潮顫動着接近頂點,對歐亞國的全面仇恨沸騰着達到狂亂的程度。

    将在仇恨周的最後一天被公開處以絞刑的兩千個歐亞國戰争犯如果落到人們手裡,無疑會被撕成碎片。

    但就在這時,卻宣布大洋國根本不是在跟歐亞國,而是在跟東亞國打仗,歐亞國是盟國。

     當然,無人承認有過任何轉變,隻是極其突然地,每個人都知道了敵國是東亞國而不是歐亞國。

    大家知道的那一刻,溫斯頓正在參加一次示威活動,在倫敦的中心廣場舉行。

    時當夜晚,那些白色的面孔及鮮紅的旗幟被耀眼的泛光燈照射着。

    廣場上集中了數千人,其中包括一千個身穿偵察隊制服的小學生組成的方陣。

    在用紅布裝飾的講台上,某個内黨的演講家正向人群做着慷慨激昂的講話。

    他是個瘦削的矮個男人,長着跟身材不相稱的長手臂和一顆碩大的秃頂頭,上面還有幾绺稀疏的頭發。

    他長得像個侏儒,因為仇恨而扭動着身子,一隻手抓着話筒柄,另一隻手——胳膊瘦骨嶙峋,手卻大如蒲扇——在頭頂的空氣中兇狠地抓舞。

    他的聲音因為擴音器而帶上了金屬味,在沒完沒了地迸射着一系列内容,諸如暴行、屠殺、驅逐、搶劫、強奸、拷打戰俘、轟炸平民、散布謊言的宣傳、侵略、背信毀約等。

    聽着他演講,你不可能不先是相信,然後變得瘋狂。

    每隔一陣子,人群的憤怒沸騰起來,喇叭的聲音被野獸般的咆哮聲壓了下去,那是從幾千個喉嚨裡不可遏制地爆發出來的,而最為野性十足的喊叫,來自那些學童。

    講話持續了可能有二十分鐘時,一個通訊員匆匆走上講台,把一張紙條塞到演講家手裡。

    他打開看了一眼,然而并未停止演講。

    他的聲音和行為都沒有任何改變,他演講的内容也未改變,但是突然間,那些名字變了。

    不用說什麼話,理解像波浪一樣掠過人群。

    大洋國在跟東亞國打仗!然後出現一陣劇烈的騷動。

    廣場上布置的旗幟和宣傳畫全錯了!超過一半的宣傳畫上印錯了面孔。

    這是蓄意破壞!戈斯坦因的特務在行動!接着出現了暴亂般的一段插曲,宣傳畫被人們從牆上扯下來,旗幟被撕成碎片踩到腳底。

    偵察隊的隊員表現出了驚人的敏捷身手,他們爬上樓頂,把煙囪那裡飄揚的三角旗剪掉。

    才兩三分鐘時間,這些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那位演講家仍緊攥話筒柄,肩部前傾,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在空中抓舞,仍然在演講。

    再過一分鐘,人群中又爆發出因憤怒而引起的野蠻咆哮聲。

    仇恨周跟剛才一樣,絲毫不走樣地進行,隻是仇恨的對象變了。

     溫斯頓回頭想一想時,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個演講者實際上是在某句話中間變了調,不僅沒打頓,而且甚至沒破壞句子結構。

    但在那時,他還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宣傳畫被扯掉的混亂時刻,有個他沒看到其長相的男人拍拍他肩膀說:“對不起,我想您的公文包掉了。

    ”他沒說話,心不在焉地接過公文包。

    他知道還要再過幾天,他才有機會看看裡面的東西。

    示威活動結束後,他立即回到了真理部,盡管那時已經差不多二十三點,部裡全體工作人員都是這樣做的。

    電屏裡已經傳出要他們回到工作崗位上的命令,但那幾乎是多此一舉。

     大洋國在跟東亞國打仗,大洋國一直在跟東亞國打仗。

    過去五年内的政治性文獻的絕大部分都已完全落伍,所有報道和檔案、報紙、書籍、小冊子、電影、錄音、照片等等——一切都必須以閃電般的速度改掉。

    雖然沒有什麼指示,但大家都明白,部裡的首長希望在一星期内,讓所有地方都不再提到跟歐亞國打仗、與東亞國結盟之事。

    這項工作極其艱巨,而且由于不得明言涉及到的做法而更顯艱巨。

    檔案司裡的每個人都是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小睡兩次,每次三個小時。

    從地窖裡取出了床墊,走廊上攤的全是。

    三餐飯由食堂服務員用推車推着到處發放,包括三明治和勝利咖啡。

    每次溫斯頓暫停工作去睡會兒覺時,總是努力把桌子上的活幹完;而每次當他眼皮沉重、腰酸背痛地拖着腳步回來後,他的桌子上又堆滿積雪一樣的紙卷,不僅把口述記錄器埋了一半,而且多得掉到了地上,因此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總是把紙卷堆成夠整齊的一堆,好給自己騰出地方幹活。

    最難辦的,是這項工作根本不是完全機械性的。

    盡管一般情況下用一個名字代替另一個就行了,然而凡是處理某些事件的詳細報道時,都需要細心再加上想象力,甚至在把某場戰争搬到世界上另外一個地方,這需要相當豐富的地理知識才行。

     到了第三天,他的眼睛疼得難以忍受,眼鏡片每隔幾分鐘就需要擦一次。

    這就像在撐着幹一件極其累人的體力活,一件有權利拒絕去幹,然而又神經質地渴望将其完成的活。

    他低聲向口述記錄器念出的每個詞、蘸水筆的每一畫都是精心編造的謊言,然而在有時間回想一下時,他不記得自己被這一事實困擾過。

    跟檔案司裡的别人一樣,他渴望能把這種僞造工作幹得十全十美。

    第六天上午,紙卷來量少了下來。

    長達半小時裡,什麼也沒有從管子裡吹送出來,然後又是一個紙卷,接着又沒有了。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每個地方的工作都輕松了。

    記錄司裡的每個人都悄悄長歎一口氣,一件不可提及的偉大功績完成了。

    現在對任何人來說,都無法以文件證據證明跟歐亞國發生過戰争。

    十二點時,出人意料地收到通知,說部裡所有工作人員從下午到第二天上午都不用上班。

    溫斯頓仍帶着裝有“那本書”的公文包——工作時放在兩腿之間,睡覺時放在身子下面——回了家,刮過臉後,他幾乎在浴缸裡就睡着了,雖然水才微溫而已。

     他爬上查林頓先生鋪子裡的樓梯,關節有點叫人舒服地咯咯作響。

    他身上累,卻不再困乏。

    他打開窗戶,點亮肮髒的小油爐,在上面放了一鍋水,準備煮咖啡。

    茱莉娅很快也會來,還有“那本書”也在這裡。

    他坐在那張髒兮兮的扶手椅上,解開了公文包的系帶。

     這是本黑面厚書,裝訂較差,封面上沒印作者名或書名,印刷字體也略微有點不一緻。

    頁邊已經破舊不堪,很容易就會散頁,似乎這本書已經過很多人的手。

    有書名的那一頁上印着: 寡頭集體主義的理論與實踐 伊曼紐爾·戈斯坦因著 溫斯頓開始閱讀: 第一章 無知即力量 有史以來,很可能自新石器時代結束以來,世界上一直存在三種人:上等、中等和下等。

    他們以很多方式再往下細分,有過無數不同的名稱,他們的相對數量以及相互态度都因時代而異,然而社會的基本結構卻從未改變。

    即使經過翻天覆地和似乎不可逆轉的變化之後,同樣的格局總是重新得以奠定,就像無論往哪個方向推得再遠,陀螺儀都會恢複平衡一樣。

     這三個階層的目标永遠不可調和…… 溫斯頓停了下來,主要是為了體會一下他正在舒适安全地讀書這一事實。

    他獨自一人,沒有電屏,鎖眼上也無人偷聽,沒有扭頭掃視或捂住書本這種不安的沖動。

    宜人的夏日微風吹拂他的臉頰,從遠方某處,隐隐約約傳來小孩子的叫喊聲。

    在這房間裡,除了時鐘蟲鳴般的走時聲,沒有别的聲音。

    他往扶手椅裡坐得更深一些,把腳放在壁爐前的擋闆上。

    這是種無上的幸福,是不變的永恒。

    突然,正如一個人有時會翻一本他知道最終會把每個詞都一讀再讀的書本那樣,他把書翻到另外一處,發現已經是第三章。

    他繼續閱讀: 第三章 戰争即和平 二十世紀中期以前,即可預見到世界将分成三個超級大國。

    由于俄國吞并了歐洲,大英帝國被美國所吞并,現存三大國中,有兩個在當時已實際存在,第三個大國東亞國将在又經過十年混戰後崛起。

    三者之間的邊界在有些地區很明确,而在另外一些地區,随着戰争形勢發展而波動,但一般而言是按照地理界線劃分的。

    歐亞國包括整個歐亞大陸北部,從葡萄牙到白令海峽;大洋國包括美洲、大西洋島嶼以及不列颠各島、澳大利亞和非洲南端;東亞國比另外兩國小一些,西部邊界不是很确定,它包括中國及其以南地區、日本群島以及滿洲和蒙古。

     要麼聯甲攻乙,要麼聯乙攻甲,三個超級大國永遠處于交戰中,過去二十五年裡一直如此。

    然而戰争也不再像二十世紀前幾十年的戰争那樣,具有孤注一擲、你死我活的性質。

    它是各個無法擊潰對方的參戰國之間目标有限的戰事,既無具體開戰原因,也無意識形态方面的真正差異。

    但這并不是說戰争方式或者在戰争問題上的盛行态度變得沒那麼嗜血或者多了點騎士精神,恰恰相反,戰争歇斯底裡症在各國内部都經久不衰并普遍存在,像強奸、劫掠、屠殺兒童、把大批人口變成奴隸,甚至發展到煮死及活埋這樣針對戰俘的報複行為都被視為正常,而且如果是己方而不是敵方所為,此種行為就更值得稱頌。

    然而從實際意義上說,戰争涉及的人數很少,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受到高度訓練的專家,造成的傷亡數字相對少一些。

    戰鬥都是在一些不清不楚的邊境地區,一般人都知之不詳,要麼在扼據海路戰略地點位置的水上堡壘附近。

    從各國社會和生活方式意義上說,戰争的意義僅限于消費品的常年短缺和偶爾打來一顆火箭彈炸死幾十個人而已。

    事實上,戰争的特點已經改變。

    說得更準确點,發動戰争的理由在重要性順序上已經改變。

    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的大戰中隻占較小程度的動機現在已成為主導性的,被有意識認可并依照其行動。

     為理解如今的戰争——因為戰争或結盟的對象每隔幾年總會變化,但總是同樣的戰争——人們必須首先理解戰争不可能是決定性的,三者的任何一個都不可能完全被征服,甚至另外兩國聯合起來也做不到,它們過于勢均力敵,而且相互之間的天然屏障太難克服。

    歐亞國被其遼闊疆域所保護,大洋國依靠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寬度,東亞國靠的是其居民善于生養以及勤勞的本性。

    第二,從實際意義上說,也沒可以為之打仗的原因了。

    随着自給自足經濟體制的形成,生産和消費達到互相平衡,在以前的戰争中,作為主要戰争理由的争奪市場這點已不複存在,原材料之争也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問題。

    不管怎樣,三個超級大國遼闊得能夠在各自疆域内取得所需全部物資。

    如果說戰争還有直接經濟原因,那就是對勞動力的争奪。

    各大國的國境之間,存在一個哪個國家都不曾長期占領的地帶,大緻呈四邊形,四個角分别是丹吉爾、布拉柴維爾、達爾文港[3]、香港,它包括了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

    三大國就是為了占領這一帶人口密集的地區和北部的冰蓋區而不斷争鬥。

    實際上三者中,誰都不曾占領過全部争議地區,它的各部分經常易手,要靠突然背信棄義,才能占據這一塊或那一塊地方,正是這一點,造成了結盟方式的不斷變化。

     所有被争奪的地區都蘊藏着寶貴的礦産資源,有些地方出産重要的植物産品,如橡膠。

    在較寒冷的地方生産橡膠,則需要以費用相對較高的合成方法。

    然而最重要的,是這些地區擁有永不枯竭的廉價勞動力儲備。

    不管哪個國家,隻要占領了赤道非洲或者中東地區,或者印度南部,或者印度尼西亞群島,就同時能夠支配幾千萬乃至幾億廉價而勤勞的苦力。

    這些地區的居民多少被公開置于被奴役的地位,永遠是前一個征服者剛走,下一個又來,而且被當做煤和石油一樣的消耗品,為的是制造更多軍備,攫取更多領土,控制更多勞動力,制造更多軍備,攫取更多領土,就這樣無限進行下去。

    應該看到的是,戰鬥從未越過被争奪地區的邊界。

    歐亞國的國境在剛果河和地中海北岸之間波動,印度洋和太平洋的島嶼在大洋國和東亞國之間不停易手,在蒙古,歐亞國和東亞國的分界線從未穩定過;在北極地區,三者都聲稱對極其遼闊的疆域擁有主權,其實那裡大部分地區都荒無人煙,也未經探測。

    力量平衡卻總是被大體維持着,作為三大國的中心地域從未被侵犯過。

    此外,赤道地區被剝削人民的勞動對全球經濟而言,也并非真正必需,他們對全球财富總量沒有貢獻,因為不管他們生産的是什麼,總被用于戰争這個目的,發動戰争的目的,總是為了讓己方國家在發動下次戰争時處于有利地位。

    通過被奴役人民的勞動,永不停息的戰争的速度會加快。

    然而即使他們不存在,全球社會結構以及這種結構自我維持的過程也不會有根本不同。

     現代戰争最重要的目标(根據雙重思想原則,這一目标被内黨的頭頭腦腦承認的同時也加以否認)是消耗機器的産品而不提高總體生活水準。

    從十九世紀末期開始,如何處理剩餘消費品的問題就成為工業社會的潛在問題。

    當前,少數人還算能填飽肚子,這個問題顯然仍不緊迫,即使不進行人為銷毀,也可能不會成為緊迫問題。

    當今世界跟一九一四年以前的世界比較起來,是個物質缺乏、食不果腹、滿目瘡痍的世界,跟當時人們所設想的未來世界比起來更是如此。

    二十世紀初期,設想中的未來社會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富足安逸、井井有條、效率極高的社會——是個由鋼鐵和雪白水泥所構建的光彩奪目、一塵不染的世界——那是幾乎每個識字的人們意識中的一部分。

    科學技術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而且很自然可以想象科技會永遠發展下去。

    但這些并未發生,部分由于長期戰争和革命所造成的窮困,部分由于科技進步需要思想上的經驗主義習慣,在一個嚴格軍事化管理的社會裡,這種習慣無法幸存。

    總體而言,當今世界比五十年前的世界更原始。

    有些落後地區得到發展,不少東西被發明出來,但總是以某種方式跟戰争和警方的偵察活動有關,實驗和發明總體上說是停止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核戰争所造成的破壞從未被全面修複過。

    然而,機器的潛在危險性總是存在着。

    機器首次出現時,在所有能夠思考的人們看來,人們不必再從事苦工,因此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現象很大程度上也将消失。

    如果機器是有意為此目标而使用,那麼幾代人以後,饑餓、過勞、肮髒、文盲和疾病就會被消除。

    實際上機器并非有意為此目标使用,而是按照一種自動的過程。

    在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差不多五十年時間裡,機器确實大大提高了普通人的生活水平,這是通過生産出有時不可能不分配的财富來完成的。

     然而同樣明顯的是,财富的全面增長具有毀滅性危險——确實如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是要毀滅等級社會。

    如果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隻需要工作很短的時間、能夠填飽肚子、能夠住在一幢有廁所、有冰箱的房屋裡,而且擁有一輛汽車甚或飛機,最明顯和也許是最重要的不平等将不複存在。

    如果這成為全面現象,那麼财富就不會帶來差别。

    無疑可以想象有這麼一個社會,私人财産和奢侈品意義上的财富是平均分配的,而權力仍然把持在享受特權的少數人手裡,但事實上,這種社會不可能保持長期穩定。

    如果所有人都能享受悠閑自在、高枕無憂的生活,絕大多數人都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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