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有生活氣息的談話時,我不禁想起與賴因戈爾德交談過的最後幾句話:他說,我所向往的是《奧德賽》中那樣安甯的世界。
我認為他說得很對。
當時他強調我的這種願望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因為現代世界不再是《奧德賽》中所展現的世界了。
于是,我想:“這種場面即使在幾千年以前荷馬所生活的時代也是存在的……女主人跟女仆談話,吩咐她做什麼晚餐。
”一想到這兒,我又想起剛才充溢着客廳的午後和煦明亮的陽光,它讓我魔幻似的覺得巴蒂斯塔的别墅像是伊塔卡家園,埃米麗亞就像是正在與女仆說話的珀涅羅珀。
對,我這樣想是有道理的,一切都像當時那樣,一切都可能像當時那樣;盡管一切都是如此不同。
我盡力把頭探向門口,叫道:“埃米麗亞。
”
她略略轉過身來,問道:“什麼事?”
“你知道……我得跟你談談。
”
“你到客廳裡去等我……我還有事跟阿涅西娜交代……我這就去。
”
我回到了客廳,坐在扶手椅上等着。
這時,我卻為自己想做的一切而感到愧疚了,因為從一切迹象看來,埃米麗亞是打算在别墅裡長期待下去的;而我卻準備告訴她要回羅馬去。
這時,我又想起幾天以前她還決意要離開我呢;與那天她那幾乎絕望的态度相比,現在她舉止這樣平靜,使我不得不考慮,不管怎麼樣,她是決心跟我共同生活的,盡管她鄙視我。
換句話說,那天她曾想擺脫令人難以忍受的處境,而現在她認了。
然而,對我來說,她這種容忍卻比她以任何形式進行抗争都更令我傷心;體現在她身上的這種容忍是一種堕落,一種崩潰,似乎她現在不僅鄙視我,而且還鄙視她自己。
一想到這裡,我那一點點愧疚心理蕩然無存了。
對,我與她都應該走,我應該告訴她要動身的打算。
我又等了她片刻。
埃米麗亞回到了客廳,她先去關上收音機,就坐了下來:“你不是說要跟我談談嗎。
”
我針鋒相對地回答說:“你把行李都打開啦?”
“是啊,怎麼啦?”
“很遺憾,”我說道,“你得把行李都收拾好……明天早晨我們回羅馬。
”
她很驚訝,像是沒有聽明白似的,一時摸不着頭腦。
随後,她粗聲粗氣地說道:“可是,現在又發生什麼事啦?”
“是發生事了,”我從扶手椅裡站起身來,去關上通向走廊的門,“我決定不編寫電影劇本了……我不幹了……我們回羅馬。
”
她一聽這話,頓時惱火極了,緊蹙着雙眉問道:“可你為什麼要拒絕不幹呢?”
我冷冷地回答說:“你這樣問令我吃驚……昨天我從窗外都看到了,我覺得,我隻能這樣做。
”
她當即冷冷地反駁道:“昨晚你不是這樣說的……那時你也已經從窗口看到了。
”
“昨晚我被你提出的理由說服了……可是,後來我明白我不應那麼考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還勸我繼續寫電影劇本,現在我隻知道,對我對你來說,不寫電影劇本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
“巴蒂斯塔知道嗎?”她出乎我意外地問道。
“他不知道,”我回答說,“但是,賴因戈爾德知道……剛才我到他那裡去了,我對他說了。
”
“你幹了件大蠢事。
”
“為什麼?”
“因為,”她以遲疑和不滿的口氣說道,“我們需要這筆錢來交付買房子的錢款……再說,你自己也多次說過,撕毀一項合同,就意味着把别的路子也堵住了……你幹了件蠢事,你不該那樣做。
”
我也火了。
“可你知不知道,”我大聲喊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我無法忍受……我怎麼能給勾引我妻子的人幹活呢?”
她什麼也沒說。
我又說道:“我拒絕編寫電影劇本,是因為在目前的處境下,接受這份工作有傷我的尊嚴;但是,我放棄這份工作也是為了你,因為你,目的是讓你重新信任我。
我也不知為什麼,如今你已把我看作一個在這樣屈辱的處境中居然還能接受這份工作的男人……但是,你錯了……我不是這種男人。
”
我見她的眼睛裡閃過敵視和兇狠的目光。
她說道:“你這樣做是不是為了你自己,我不知道……但要是為了我你才這樣做,那你還來得及改變你的決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