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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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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我不情願,最後也會不知不覺地落得這般地步的。

    反正,情況就是如此:我沒有能跟一個與我志同道合、興趣愛好相同又能理解我的女人結婚,卻娶了一個沒有什麼文化素養的普通打字員,她身上有着她所屬階層的一切偏見和奢望,隻是因為她貌美我才娶了她。

    若是跟前一類女人結婚,我就可以應付貧困潦倒的拮據生活,在一間書房或一間配有家具的房間裡湊合,豪情滿懷地期盼着能在戲劇創作上獲得成就;可是跟後一類女人結了婚,我就不得不設法弄到她夢寐以求的房子。

    我絕望地想道,也許我必須以永遠放棄文學創作這一遠大的抱負作為代價。

     當時,還有一件事增加了我應付物質上的困乏之感時的焦慮不安和無能為力。

    我就像被一股不滅的火焰燒軟、扭曲了的鐵條似的,當時我感到因為貧困,我的心靈也受壓抑而變得軟弱和扭曲了。

    我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地羨慕起那些不為這種生活的貧困所困擾的人,以及那些富有的人和特權階層;而且我發現自己在羨慕他們之餘,還不禁萌生出一種怨恨,這種怨恨不僅不局限于對某些人和某種生活條件,還總是難免地推而廣之,抽象地演化成一種人生觀。

    總之,經曆了那些經濟拮據的日子,我深感對貧困的惱恨以及人在窮困潦倒時的難受滋味,從而逐漸産生了對不公正世道的逆反心理,那不光是對我個人的不公正,也是對其他許多像我一樣的人的不公正。

    我意識到精神狀态裡的這種出于個人利害關系的反感情緒所引起的難以察覺的變化,以及在我被扭曲了的思想上所引起的那種毫無偏見的反應,總是不可抗拒地朝同一個方向發展;我的言談總不知不覺地離不開同一個話題。

    同時,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同情某些政治黨派,它們宣稱要為消除那個社會的種種罪惡的弊病而進行鬥争,而我正是把自己因為貧困而蒙受的痛苦最後都歸咎于那個社會了:我結合自身的處境,認為這确實是一個使好人蒙受痛苦,縱容壞人為非作歹的社會。

    缺乏文化教養的普通人往往是覺察不到這一切的。

    似乎是一種神秘的煉金術使人把利己主義轉化為利他主義,把仇恨轉化為愛,把怯懦轉化為勇敢;但對于習慣于檢讨和審視自己的我來說,對這種轉化過程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就像是我對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轉化一目了然似的。

    不過,我意識到自己整天都是在為物質生活上的需要而奔波,隻從利害關系考慮問題,從而把純粹的個人動機轉化為普遍的道理了。

    在戰後那動蕩的歲月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某個黨派,而我卻沒有,因為我覺得不能像大多數人那樣把政治用來為個人的動機服務,我認為隻能為思想信仰而投身政治,而我恰恰始終缺少這種信仰。

    令我特别惱火的是,我感到自己的思想言行往往是根據我個人的利害得失行事,像變色龍似的随波逐流,以适應當時我所處的困境。

    “那麼,我是跟所有的人一樣了?”我憤憤地想道,“莫非我跟許多今世囊空如洗的人一樣,隻滿足于夢想人類重新輪回轉世嗎?”但這種憤怒是十分無力的。

    後來,有一天,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沮喪,一位與我長期有來往的老朋友說服了我,我申請加入了共産黨。

    不久以後,我就想,這樣一來,更顯示出我不是一個尚未成名的年輕才子,而更像是一個饑腸辘辘的報刊撰稿人,或是逐漸變成寒酸的公職人員了,這是我最擔心的。

    如今,事情已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已進入了黨内,無法再退出。

    埃米麗亞一得知我入黨的消息,她做出的反應非同一般:“不過,這樣一來,隻有共産黨人才給你工作幹,其他黨派的人都會拒絕與你來往的。

    ”我沒有勇氣向她說出我當時的想法,我是想說,要不是為了讓她高興買下那套價格昂貴的房子,我是絕不會入黨的。

    而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們終于搬進了自己的家。

    說來也巧,真像是天意,我們搬進新房子的第二天,我就遇見了巴蒂斯塔,正如前面所述,我當即就被聘為他将要制作的一部影片的編劇。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感到一種好久以來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愉快:當時我想,我隻要寫出四五部電影劇本來,就能付清購置套房所需的錢款,然後,就重新從事我的新聞專業和我所看重的戲劇創作。

    與此同時,我對埃米麗亞的愛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有時候,我甚至十分内疚,責備自己曾把她想得很壞,認為她是個自私而又冷漠的女人。

    然而,這種氣氛的緩和曆程很短。

    我生活的天地幾乎立刻又籠罩着陰雲。

    不過,起初出現的隻是一片小小的雲彩,盡管那是朵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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