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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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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韋屈恩家族都是些高級的手工業者和農業經營者。

    他們一部分在施馬爾卡爾登地區,一部分在薩克森省沿薩爾河流域一帶發家緻富。

    阿德裡安家的這個分支定居在隸屬奧伯魏勒爾村社的布赫爾農莊,至今已有好幾代了。

    農莊離魏森菲爾斯火車站不遠,從凱澤斯阿舍恩坐三刻種的火車就可以到達那裡,隻是從這一站去布赫爾得要對方派馬車過來拉才行。

    布赫爾農莊擁有五十多摩爾幹[1]的耕地和草場,以及一個集體經營的配套混合林和一棟非常安逸而舒适的木結構住宅小樓。

    不過,這棟小樓盡管是由木頭和桁架建成,地基卻是石頭的。

    農莊的這個規模使得其主人達到了有義務使役畜力服徭役或者是擁有一胡符[2]土地的完全小農級别。

    小樓和幾個谷倉、幾個畜棚一道構成一個開放的四邊形,在這個四邊形的中間,令我難以忘懷的是,伫立着一棵古老的菩提樹,一條綠色的長凳在它的四周環繞,每年六月,這棵老樹便會花滿枝頭,香飄四溢。

    不過,對于農莊裡來來往往的馬車而言,這棵美麗的大樹可能會有些礙事,而且我也聽人說過,農莊的繼承人在年輕氣盛之時總會和他老子的意見相左,總會出于實用的考慮而竭力主張将其連根拔除,而一旦他自己當上農莊的主人,卻又會跟他老子一樣,不顧有着同樣心思的兒子的反對而對其施行嚴密保護。

     而同樣也是在這棵菩提樹的樹蔭下,幼小的阿德裡安不知打過多少盹,玩過多少遊戲。

    1885年,當菩提樹開花的時候,他在布赫爾農莊的這棟樓房的樓上出生,他是約拿坦和艾爾絲貝特·萊韋屈恩的第二個兒子。

    他的哥哥,格奧爾格,現在毫無疑問已是那上面的房東,大他五歲。

    他還有一個妹妹叫烏爾澤爾[3],以同樣的歲差跟随其後。

    因為萊韋屈恩一家在凱澤斯阿舍恩所結交的一批朋友和熟人裡面也包括我的父母,說實話,我們兩家的關系曆來很好,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好,完全就是心心相印的那種,所以,在美好的季節裡,我們時不時就會跑到鄉間田莊去度過星期日的上午,在那裡,我們這些城裡人會心存感激地享用那些鄉村風味濃郁的饋贈,享用加了香甜的黃油的果仁黑面包、金色的切成片的蜂房蜜、味美可口的乳脂草莓,還有先用藍色扁平大碗使之凝結變酸,然後又撒上黑面包屑和砂糖的牛奶,萊韋屈恩太太用這些東西盛情款待我們。

    在阿德裡安還很小的時候,或者說在他還被叫做阿德裡[4]的時候,他的祖父祖母都還健在,不過,二老除了一點留給自己用以養老送終的産業之外,已經不再掌管經濟大權,而是将其全部拱手讓與了年輕的後人,因此,老頭子的話雖然仍然能夠得到恭敬的聆聽,但那終究也就隻是他利用吃晚飯的機會,用掉光了牙的嘴發一通牢騷地幹涉一下而已。

    但是,這些長輩不久就駕鶴西遊了,而且還幾乎都是在同一時間裡,所以,我對他們的印象可以說是非常的模糊了。

    如此一來,他們的孩子約拿坦和艾爾絲貝特·萊韋屈恩的音容笑貌反倒更加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眼前,雖然,這幅圖景時刻處于變化之中,伴随着我的童年、中學和大學時光,在歲月所擅長的不留任何痕迹的作用下,綿延不斷地從朝氣蓬勃的青壯年時期悄悄步入人生日漸疲憊的中老年階段。

     約拿坦·萊韋屈恩是德意志男子當中最為優秀的一員,像他這樣的類型,在我們現今的城市裡幾乎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的,而在今天代表着我們的人種的,并且還是用常常令人感到十分壓抑的狂暴去抗拒世界的那些人當中,肯定也是找不出第二個來的——這是一個打上了舊時代之強烈烙印的形象,這個形象似乎隻在鄉村得以留存,似乎是來自三十年戰争之前的德意志。

    這就是我每每看到他時心頭湧現的想法。

    那時,我正在一天天長大成人,可以說,我是用已經練就得近乎敏銳的眼光去凝視和端詳他的。

    他有着一頭金灰色的頭發,這些頭發略微紛亂地耷拉到他那拱圓的、頭路分成兩半的、而且是分得很開的額頭上,他的太陽穴處的血管十分突出,他的并非時尚的、又長又厚的頭發展示性地垂到後脖子裡,并在精緻而小巧的耳朵處同卷曲的金色的、長滿上颏、下颏和嘴唇下面的凹陷處的胡子連成一片。

    他的那片嘴唇,即下嘴唇,在短短的、輕微下垂的髭須的下方相當強烈而圓潤地凸現出來,伴随着一種異常迷人的微笑,這種微笑同他那雙藍眼睛裡射出來的,雖則有些費力,但卻同樣也是半笑着的、沉浸在淡淡的腼腆之中的目光是相一緻的。

    他的鼻子的曲線優美,鼻梁瘦削,顴骨下面沒長胡子的面頰部位陰涼深陷,甚至有點纖瘦憔悴。

    他的脖頸颀長而有力,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給露在外面的,他不愛穿城裡人人人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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