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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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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動機,隻見他指法娴熟,彈奏有力,眉峰高揚,突出過渡音,嘗試那些可能在路上就已經打好了腹稿的和弦、預備和複位。

    不過,他的這種直奔鋼琴的做法同時還帶有那麼一點渴望支柱和歸宿的意味,似乎他害怕這個空間,也害怕在這個空間裡活動的人,而他似乎要在那裡,其實也就是在他自身那裡,尋找一個避風港,以逃避他所流落到的這個異鄉。

     随後,在他繼續彈奏的時候,在他沉浸于一個固定的構思,在他改變這個構思并随意塑造這個構思的時候,圍在一旁觀看的人群當中就會有人發問,那人大概是小普羅蔔斯特吧,一個典型的、留着一頭油光閃亮的半長金發的大學生: “這是什麼?” “不是什麼,”彈琴的那人一邊回答,一邊把頭搖了一下,不過,他的這個動作倒更像是在趕一隻蒼蠅。

     “怎麼可能不是什麼呢,”這一個反問道,“既然你是在彈的話?” “人家是在搞即興彈奏,”大塊頭巴沃林斯基内行地如此解釋說。

     “他在搞即興彈奏?!”普羅蔔斯特這下發自肺腑地驚叫起來,并用自己一雙湛藍湛藍的眼睛去斜睨阿德裡安的額頭,好像希望那額頭發紅發熱似的。

     在場的人全都笑了起來;阿德裡安也不例外,他把兩隻捏成拳頭的手放在鋼琴的琴鍵上,頭則低了下去。

     “哦,普羅蔔斯特,你真是個傻瓜!”巴沃林斯基說道,“他這是在即興演奏,你連這個都不懂嗎?這都是他這會兒想出來的。

    ” “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左右開弓地想出這麼多的音來,”普羅蔔斯特趕緊為自己辯解道,“而且,他怎麼可以說他正在彈的東西什麼都不是呢?不存在的東西怎麼可以彈呢?” “哦,不,”巴沃林斯基溫和地說道,“不存在的東西也是可以彈的。

    ” 德意志林[1],康拉德·德意志林,是一個額頭上垂着一绺頭發的敦實小夥兒,他緊接着進行的補充說明至今還在我的耳旁回響:“親愛的普羅蔔斯特,什麼事都是以前沒有,後來才有的。

    ” “我可以向您……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阿德裡安說道,“這真的什麼都不是,不管從什麼意義上來講。

    ” 他這時不得不直起他那笑彎了腰的身體,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心裡并不輕松,他覺得自己被人揭了老底。

    不過,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的是,接下來進行了一場十分有趣的關于創造性的長篇讨論,這場讨論主要由德意志林來主持,探讨的内容是創造性這個概念由于各種預先的規定,由于文化、傳統、繼承、習俗、成規而不得不受到的各種限制,不過,盡管如此,人性和創造性,作為上帝存在之威力的遙遠的反光,作為上帝那萬能的“要有”呼聲的回聲,創造的靈感作為自上而下的降臨,最終還是在神學上得到了承認。

     此外,當然也完全是順帶地提及一下,也讓我感到惬意的一點則是,甚至連我這個來自世俗院系的客人,偶爾遇到有人邀請的時候,也能夠操起我的浪漫古提琴來給人助興。

    音樂在這個圈子裡很受重視,雖然隻是以一種确定的、同時也是原則上的和模糊的方式:他們把音樂視作一種來自上帝的藝術,所以必須對它懷有“一種感情”,一種浪漫虔誠的情感,就像對自然一樣。

    音樂、自然和快樂的虔誠,這些觀念在“溫福裡德”協會裡都是十分接近和合乎章程規定的,而當我說起“騷客”一詞時,這個看似不大适合神學大學生們的字眼,卻恰恰是在這個意義組合上,在虔誠的無拘無束和心明眼亮地對美的靜觀的精神中,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依據,而這種精神也正是我現在就要回過頭來講述的那些走向大自然的旅行的指導思想。

     我們在哈勒一共呆了四個學期,其間,這種全體出動形式的旅遊大概組織了兩到三次,這也就是說,巴沃林斯基把七十個人全都一起叫上。

    這種大規模的集體行動阿德裡安和我從來沒有參加過。

    不過,個别的、相互比較熟悉的幾個人也會自行結伴進行類似的出遊,我們倆反複參加的就是這樣的遊玩,而且每次都是和幾個較為要好的夥伴一道,他們是第一主席本人,敦實的德意志林,一個叫敦格斯海姆的,一個叫卡爾·馮·托伊特雷本的,以及其他幾個分别叫做胡普邁耶、馬特烏斯·阿爾茲特[2]和沙裴勒爾的年輕人。

    我現在還記得這些名字,也大緻記得叫這些名字的人是何音容笑貌,但我并不打算再對此一一贅述了。

     哈勒的近郊是一片沙土平原,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風景,故而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但是,坐火車沿薩勒河上行,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進入迷人的圖林根地區,在那裡,大都是在瑙姆堡或阿波爾達(阿德裡安母親的出生地),我們走下火車,背上背包,戴上風雨帽,像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自由自在地徒步繼續我們的旅行。

    我們連續數日步行,我們在鄉村客棧,也常常就在平地上、樹叢邊歇息,吃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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