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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出延津记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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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水;一溜臉盆後邊,站着一溜婦女;婦女都扯着嗓子在喊: “洗臉吧——熱水!” 旅客從站台裡出來,講究的,或為了解乏,便蹲下洗個臉,整整衣容。

    洗一個臉五分錢。

    吳摩西以為在一群婦女的喊聲中,自己聽岔了音,沒有在意,接着往前走;突然又回身看,大吃一驚:原來一排賣洗臉水的婦女中,有一個竟是吳香香。

    當然現在的吳香香,已不是半年前的吳香香了。

    人也瘦了,皮膚也沒那麼白了,被風吹得黑紅;面目憔悴不說,挪轉俯仰之間,手腳也有些笨;又走近張看,原來她竟懷孕了。

    吳摩西已在鄭州火車站溜達了兩個多月,過去沒發現吳香香賣洗臉水,想着她也是漂泊流浪,剛到了鄭州。

    吳摩西接着又在廣場找,發現廣場轉角處,蹲着一個男人,正埋頭給人擦皮鞋,竟是“起文堂”銀飾鋪的掌櫃老高。

    老高一臉胡茬兒,也瘦了一圈。

    半年來,吳摩西急着找巧玲,已經忘記了這對狗男女;也是為找巧玲,才在鄭州火車站落下腳;沒想到巧玲沒有找到,無意之中,竟找到了他們。

    事情的陰差陽錯,雖讓吳摩西有些哭笑不得,但心中的怒火,“呼”地一下又燃着了。

    不是這對狗男女,自己還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當初正是因為他們偷情,為了出門尋找他們,才丢了巧玲;接着自己才無家可歸。

    當初丢巧玲的時候,隻覺得賣老鼠藥的老尤可恨;現在想來,比老尤可恨的是他們。

    吳摩西二話沒說,轉身回了貨棧。

    待從貨棧出來,身上已掖上那把姜虎留下的牛耳尖刀。

    帶巧玲出門尋找他們的時候,隻是一個假找,沒想着殺他們,帶牛耳尖刀隻是做個樣子;現在巧玲丢了,自己也走投無路,意外碰到他們,吳摩西卻下得了手。

    一個事情出來這麼多岔子,始作俑者,就是這對狗男女;殺了他們,吳摩西能跑就跑,被人抓住,大不了償命,來個同歸于盡,也算一個了結。

    待回到火車站,發現剛從站台裡湧出一幫旅客,人聲鼎沸,不好下手;兩人一個在出站口賣洗臉水,一個在廣場拐角處擦皮鞋,人分在兩處,又怕殺了這個,跑了那個;要殺就把他們全殺了,落個心裡幹淨;便在遠處鐘樓下蹲着等。

    等着又想,半年不見,也不知這對狗男女都漂泊到了何處,又來到鄭州;既然來到鄭州,總該有個住處;想等火車站人群散了,尾随他們到住處,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再下手。

    今天兩人還活着,明年的今天,就是兩個人的周年;如果加上自己,就是三個人的周年。

     蹲着等了兩個時辰,已是半夜;來往的客車已經過盡了,剩下的就是些貨車。

    車站的人越來越少,除了貨車在站内的鳴笛聲,夜漸漸地靜了。

    這時吳摩西發現,無人到老高那裡擦皮鞋,老高便背起擦皮鞋的箱子,走向站台口的吳香香。

    吳摩西也從鐘樓下站了起來,摸了摸身上的刀。

    出站口前,别的賣洗臉水的也已經收攤了,就剩下吳香香一個人,還在那裡守着。

    老高走近吳香香,似在勸說吳香香收攤,吳香香指着站台内說些什麼,老高也放下擦皮鞋的箱子,與吳香香共同蹲在洗臉盆旁邊;看來還想等下一撥旅客。

    一看就知道他們剛來鄭州火車站,對來往的客車不熟;客車已經沒了,還要再等。

    突然老高又指指遠處,對吳香香說些什麼;吳香香站起身,扛着肚子,向遠處走去。

    原來遠處有個賣烤白薯的,還沒收攤。

    吳香香與賣白薯的老漢說着什麼,似是讨價還價;終于交了錢,買了一個白薯;看來白薯剛出爐很燙,吳香香兩手倒騰着,邊吃邊回到出站口。

    到了老高跟前,又讓老高吃。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為吃一個白薯,相互依偎在一起;白薯仍是吳香香拿着,在喂老高。

    老高說了一句什麼,吳香香笑着打了一下老高的臉,接着又笑彎了腰,把吃到嘴裡的白薯又噴了出去。

    看到這副吃薯圖,吳摩西的腦袋又“嗡”地一聲炸了。

    腦袋炸了不是說奸夫奸婦如此親密,讓吳摩西生氣;而是吳摩西與吳香香過了一年多日子,吳香香對吳摩西,從無這麼親密過。

    過去認為她對自己不親是兩人脾氣不投,或吳摩西不會說話,或幹脆嫌吳摩西沒出息;現在看,這些并不主要,主要還是對人。

    吳摩西跟吳香香在一起時,雖然整天做的是小本生意,就賣一個饅頭,但也吃喝不愁,但吳香香整天在說吳摩西,在罵吳摩西;現在她與老高颠沛流離,到了賣洗臉水擦鞋的地步,吳香香既不說老高,也不罵老高;老高讓她買白薯,她就買白薯,回來還喂老高;吳香香似換了一個人。

    或者說,不是吳香香換了,是吳香香身邊的人換了。

    吳香香跟吳摩西過了一年多,一直不見有喜;跟老高跑了半年,就扛上了肚子。

    吳摩西降不住吳香香,老高降得住吳香香。

    這就不是一個把誰殺了能了結的事。

    就是把人殺了,也擋不住吳香香跟吳摩西不親,跟老高親。

    他們騙了吳摩西,但沒騙他們自己。

    這麼說,倒是吳摩西錯了。

    吳摩西又轉過身子,回了貨棧。

    唯一讓吳摩西惱火的是,一個女人與人通奸,通奸之前,總有一句話打動了她。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吳摩西一輩子沒有想出來。

     第二天一早,吳摩西收拾行李,離開了鄭州。

    離開鄭州不是要躲老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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