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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回延津记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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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吳摩西到陝西之後,為什麼又改名姓,其中又有什麼緣由;但也顧不上計較這些七十年前的事,先問八年前的: “羅安江在延津時,都說了些啥?” 姜素榮想了想,說: “忘了。

    隻記得他想見你媽。

    他本來該姓楊,從陝西到延津來,按說應該去楊家莊,但他沒去楊家莊,來找咱們姜家,就是看能否找到你媽。

    ” 牛愛國: “他在延津住了多長時間?跟别人聊過嗎?” 姜素榮: “看來他有心事,整天吃不下飯,也不跟人聊;住了半個月,見你媽沒回音,他就回陝西了。

    ” 牛愛國: “既然他想見我媽,從你這裡,又知道了山西的地址,為啥不直接去山西呢?” 姜素榮: “我也這麼勸過他。

    其實他來第二天,我就看出來了,對見不見你媽,他也有些猶豫。

    你媽來,他也就見了;讓他去山西,他死活不去。

    ” 又說: “也不知他顧慮個啥。

    ” 不管羅安江顧慮個啥,牛愛國從滑縣到延津來,等于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姜素榮有個弟弟叫姜羅馬,二十出頭,在延津縣城開三輪車,拉些散客。

    牛愛國和姜素榮正說話間,他開着三輪車路過姐姐的雜貨鋪,停下喝水,見牛愛國面生,便問姜素榮這人是誰;打問出牛愛國的來路,倒對牛愛國因為八年前的事,千裡迢迢來到延津,有些好奇。

    接着不去拉客了,留下聽他們說話。

    聽着聽着,聽出不全是為了八年前的事,還為了七十年前的事,就更加好奇了。

    姜素榮說着說着煩了,姜羅馬倒起了興緻。

    牛愛國見姜素榮說不出什麼,也就不問了;下午,姜羅馬用三輪車拉着牛愛國,在延津縣城四街轉了轉。

    姜羅馬也是愛說話,指着現在的延津,給牛愛國講解七十年前的事情。

    到西街一個地方,告訴牛愛國這是當年吳摩西和吳香香蒸饅頭的家,現在成了一家醬菜廠;到了北街轉盤處,說轉盤西北角,當年是意大利神父老詹的教堂,現在成了“金盆洗腳屋”;到了東街橋下,說這裡當年有吳摩西挑水的井,現在成了一個卷煙廠;回到南街,指着姜素榮雜貨鋪旁邊的劇場,說這裡當年是吳摩西大鬧南街的地方,當年的一個碌碡,現在還戳在劇院門側。

    姜羅馬對這些事也是聽說,這些事在延津隻剩姜家知道;牛愛國既對現在的延津不熟,也對七十年前的延津不熟,聽後,也理不出七十年前這些事的來龍去脈。

    這時姜羅馬問: “大哥,你從山西到延津來,不會光為打聽七十年前的事吧?” 牛愛國一愣: “那你說我為啥?” 姜羅馬: “我也納悶兒了一下午呢。

    如果是為了現在,應該是找一個東西。

    可七十年前,一個賣饅頭的,能留下啥寶貝呢?” 牛愛國哭笑不得,感歎一聲: “老弟,如為找一件東西就好了。

    ” 但他如何從曹青娥去世說起,說到龐麗娜第二次跟人跑了,自己如何出去假找龐麗娜和老尚,又如何到滑縣找陳奎一,接着碰到三個延津人,又到延津找七十年前的事,這些來龍去脈呢?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解釋不清了。

    隻好說: “就算是個東西,不是也沒找到嗎?” 姜羅馬聽他這麼說,倒來了勁: “楊家莊你還去不去?” 楊家莊是吳摩西或羅長禮從小生長的地方,按說應該去。

    但吳摩西自逃到鹹陽改叫羅長禮之後,再沒回過楊家莊,也沒回過延津;上次羅安江來延津,也沒去楊家莊;想着現在去也是白去;便說: “我不去楊家莊,我想去鹹陽找羅安江。

    ” 姜羅馬愣在那裡: “大哥,你比我還軸。

    你這樣的人,我沒有見過。

    ” 第二天,牛愛國向姜素榮要了羅安江家在鹹陽的地址,要去鹹陽。

    當年羅安江對去山西有些猶豫,牛愛國對去鹹陽,卻沒有猶豫。

    羅安江越是猶豫,牛愛國越想找到羅安江。

    找羅安江也不是為了找羅安江,還是想找到死去的羅長禮也就是吳摩西,看他臨終時留下什麼話。

    七十年前,吳摩西從河南去了陝西;七十年後,牛愛國也從河南去了陝西。

    牛愛國在心裡盤算一下,吳摩西去陝西的時候二十一歲,牛愛國去陝西的時候已經三十五歲了。

    牛愛國這趟從山西沁源出來,本是假找龐麗娜和老尚,沒想到轉了一圈,卻要去陝西找吳摩西;七十年前吳摩西從延津出門時,找人也是假找;沒想到七十年後,一個假找找另一個假找,卻是真找。

    牛愛國倒有些啼笑皆非。

    姜素榮聽說他要去陝西,雖吃了一驚,也沒留他,牛愛國坐長途汽車到了新鄉,從新鄉坐上開往蘭州的火車。

    火車上人多,牛愛國在車廂過道裡站了一天一夜,也沒坐上座位。

    也是站久站乏了,夜裡站着打瞌睡,褲兜裡的錢包被人偷去了。

    好在車票沒在錢包裡,在上衣口袋裡。

    第二天下午,車到鹹陽,牛愛國拿着車票,背着提包,出了鹹陽站。

    想着與羅安江頭一回見面,身無分文去找人家,會有諸多不便,也容易讓人産生誤會;在肚子裡罵了一陣賊,偷人錢事小,誤了人家的正事,就可恨了;便在火車站的貨棧扛了五天大包,掙了八百多塊錢。

    按說扛五天大包隻能掙四百多塊,牛愛國白天黑夜連軸轉,不知扛了多少大包,掙了八百多塊。

    拿到錢,出了貨棧,已是第六天清晨。

    牛愛國來到火車站廣場,坐在一個水攤前喝水。

    喝完水,五天的困勁兒一塊兒上來了。

    旁邊有幾排連椅,供南來北往的旅客歇腳。

    清晨旅客少,牛愛國躺在一個連椅上,頭枕自己的提包,想打個盹。

    身子剛放平,就睡着了。

    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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