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貿市場,開着空車,匆匆離開長治,回了沁源。
回到沁源已是傍晚。
牛愛國停下車,也沒吃飯,一個人走出縣城,去散自己的煩悶。
走着走着到了廢城牆,這時發現,遠處有三個人沿着城牆根在散步。
牛愛國一開始沒在意,等上到廢城牆上往下看,原來是西街“東亞婚紗攝影城”的小蔣,小蔣的老婆趙欣婷,還有他們八歲的兒子貝貝。
小蔣和趙欣婷,一人牽着貝貝一隻手,三人說說笑笑往前走。
小蔣邊走,邊踢着腳下一個石子;走兩步,踢一回;再走兩步,再踢一回;那石子随着他們往前蹦跳。
牛愛國愣在那裡。
一是沒想到小蔣的老婆趙欣婷身體恢複得這麼快;二是沒想到小蔣和趙欣婷,十天過去,關系就恢複得這麼好。
如是一個外人看上去,絕對想不到十天之前,他們家出過天大的事,一個人差點兒死了;趙欣婷還過來找牛愛國,讓牛愛國把小蔣和龐麗娜殺了。
如此說來,小蔣與龐麗娜出事,對他們家也是件好事;不是出了這事,趙欣婷也不會喝農藥;趙欣婷不喝農藥,他們家還不會這麼改頭換面和其樂融融。
如今他們家沒事了,壞事全落到牛愛國一個人頭上。
按說龐麗娜看到這情形才該窩火,現在牛愛國看到,怒氣卻一下填滿了胸。
牛愛國走下廢城牆,來到南關一個飯館,喝上了悶酒。
本來就空着肚子,喝的又是悶酒,幾盅酒下肚,就醉了。
人一醉,煩悶越發上來。
越煩悶越喝。
喝到半夜,煩悶就不是他和龐麗娜的事;三十五年所有的煩悶,千頭萬緒,如千軍萬馬,在胸中奔騰。
這時就想找一個人訴說。
最想找的是臨汾魚市的李克智,但沁源離臨汾二百多裡,走到得明天;又想找河北平山縣的戰友杜青海,但山西沁源縣離河北平山縣一千多裡,走到得三天。
實在無處找人,便離開飯館,趔趄着腳步,去縣城東街肉鋪找同學馮文修。
過去牛愛國有心裡話不找馮文修,馮文修愛喝酒,醉後和酒前是兩個人;現在牛愛國喝醉了,也就顧不得那麼多。
縣城南關距東街馮文修的肉鋪有兩裡多遠,牛愛國倒騰着步子,走了一個多小時。
到了馮文修的肉鋪,已是後半夜,三星都出來了。
牛愛國擂着門:
“馮文修,開門。
”
馮文修一家已經睡熟,無人應聲。
牛愛國又拍門,肉鋪終于亮了燈。
馮文修:
“誰呀?”
牛愛國:
“是我,有事。
”
馮文修聽出了牛愛國的聲音,但他說:
“有事明兒說不成嗎?”
牛愛國:
“不成,明兒說就憋死了。
”
一屁股坐在肉鋪門口,“嗚嗚”哭了。
馮文修聞聲,慌忙起身,與牛愛國開門;将牛愛國扶到屋裡,倒茶與他喝。
過去牛愛國擔心馮文修喝醉,這次馮文修沒醉,牛愛國醉了。
牛愛國将滿腔的煩悶,一五一十,與馮文修說了。
因醉了,說起話舌頭有些短,事情也說得有些亂,前言不搭後語。
但馮文修還是聽懂了,邊聽邊點頭:
“這事我前幾天也聽說了,知你心裡正惱,沒去找你。
”
又感歎:
“如此這般,咋樣是個了結呢?”
牛愛國瞪大眼睛,拍着自己的胸:
“我想殺人。
”
又說:
“本來不想殺人,今天看到小蔣一家三口在笑,我就要殺人。
”
指着馮文修:
“你說這事該不該殺?”
馮文修摸着下巴:
“該殺是該殺。
這個小蔣,欺人太甚。
”
牛愛國搖頭:
“我不殺小蔣。
”
馮文修:
“那你殺誰?”
牛愛國:
“殺了他便宜了他,我要留着他,殺他們家的兒子,讓他一輩子不得安生。
”
馮文修吃了一驚,沒想到牛愛國想到這一層;這一層雖然有些毒,但也是讓他們逼的。
牛愛國又說:
“我殺他們家兒子,也不是讓小蔣不得安生。
”
馮文修:
“那為了誰?”
牛愛國:
“為了趙欣婷。
幾天前,她還讓我殺人,幾天後,她又和小蔣好了,變得太快了。
”
馮文修又理解了,點點頭。
牛愛國又喊:
“我還要殺龐麗娜。
跟她過了這些年,我心裡憋得,比對小蔣和趙欣婷還堵得慌。
還不單出了這場事。
”
馮文修又點頭。
這時問了一句:
“殺了他們之後呢?”
牛愛國:
“我跟他們同歸于盡。
”
馮文修到底沒喝酒,是牛愛國喝了,馮文修:
“你與他們同歸于盡,你們家女兒呢?沒爹沒娘,百慧往後可咋個辦?”
牛愛國抱頭哭了:
“我發愁就發愁在這一點。
”
這些畢竟是醉話。
第二天,牛愛國酒醒之後,并無去殺人,開始在縣城南關租的房屋旁,搭一間小廚房。
搭廚房不光為了做飯寬敞,過去做飯都在過道裡;而是為了在廚房搭張床,牛愛國住在裡邊,将正房騰出來;然後将他媽曹青娥和女兒百慧接過來,媽、女兒、他,三人重新過起日子。
不跟龐麗娜離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