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
老崔一聽這話急了,拍着桌子:
“啥意思,罵我?好像我圖你東西。
”
楊摩西:
“叔,我不是這意思,我一種菜的,就是孝敬您,還能孝敬個啥?說的是個意思。
”
老崔這才将身子收回來,揮着手說:
“要說說法,這樁婚事可不簡單,處處有說法;但别的說法,我都替你擋了回去,單有一條,我做不了主。
”
楊摩西:
“啥?”
老崔:
“這樁婚事,不成也就算了;如果成,不是你娶她,而是她娶你,算是入贅。
”
楊摩西愣在那裡。
别人結親都是男娶女,這裡結親卻是女娶男,一切得倒着來。
楊摩西剛要說什麼,老崔瞪着眼睛:
“這還不算,你要願意,還有說法。
”
楊摩西:
“啥?”
老崔:
“既然是入贅,就得改姓,你不能姓楊,得姓吳。
”
楊摩西又吃了一驚。
别人結親皆是名正言順,自己結個親,還得改姓。
兩個說法加在一起,楊摩西有些蒙,在那裡犯了考慮。
見他考慮,老崔一下又急了。
老崔給人說媒不單圖個吃喝,或圖些東西,這是他與專業說媒者老孫的區别;東西之外,主要圖個說,過個嘴瘾。
販驢時老說驢,回頭便想說說人。
但這嘴瘾有時能過,有時不能過。
像上次“豐茂源”和“濟世堂”李家和秦家莊老秦家的婚事,他夾在中間,不但說不上話,還受了不少夾闆氣。
但在楊摩西這裡,他覺得可以居高臨下白話,甚至可以把在它處受的氣找補回來;或者說,楊摩西一口答應下來,他倒有些失望;見他猶豫,倒給他白話提供了一個茬口。
老崔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人,我才給你張羅這事;誰知我話還沒說完,你倒犯了琢磨。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不配這琢磨?你家是個賣豆腐的,你是個種菜的,除了有個光身子,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吳香香不娶你,人家能娶到别人;你要過了這茬口,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知道你在縣政府,可你不是縣長,就是個種菜的。
我倒不是生氣你琢磨這事,是生氣你認不清自個兒是誰。
你要不想入贅,想正經娶人,你千萬别勉強;你要覺得你的姓值錢,你還姓它一輩子。
我也想明白了,這事也不怪你,怪我,怪我眼瞎認錯了人。
全是為人好,好像在害誰。
我就想不明白,我害你能得到啥好處?你又有啥值得害的?你要不信,咱就走着瞧!”
老崔已經把一件事說成了另一件事。
而且說着說着,真生氣了,站起身,氣哼哼要走。
楊摩西忙放下琢磨,一把拉住老崔。
老崔邊掙邊喊酒保老魏:
“老魏,你來給評評這個理。
”
老魏也是個好事者,見這桌有事,雖然手裡忙着别的,耳朵一直向這邊支着。
聽老崔喊他,忙過來插嘴:
“我都聽見了,這事真不能怪老崔。
”
三人嚷成了一鍋粥。
楊摩西勸過老崔,又勸老魏。
看老崔臉被氣得煞白,對老魏說:
“大爺,事情有些突然,總得讓我想想啊。
”
三人分手後,楊摩西回到縣政府菜園子,一個人坐在地頭想。
除了事情有些突然,事情還有些不一般。
先想入贅。
别人結親都是男娶女,這裡結親卻是女娶男,一切得倒着來。
事情本末倒置,首先看起來就不順。
但接着又想,正着或倒着,放到别人那裡是件大事,放到自己這裡,如老崔所言,真得另外計較。
不是女娶男,自己還攤不上這好事。
就算不是女娶男,換成男娶女,把颠倒的事情再颠倒過來,不說娶不到,就算娶得到,吳香香不要他入贅,讓他明媒正娶,楊摩西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還能把吳香香娶到哪裡去?現成的地方,隻能娶到楊家莊了。
先不說娶到楊家莊吳香香會不會同意,吳香香現在城裡,楊家莊是鄉下;就算吳香香同意,楊家莊和賣豆腐的老楊,楊摩西首先不願意見到;就是願意見到,賣豆腐的老楊,也沒有現成的房子讓他娶親。
倒是入贅,給楊摩西省去不少麻煩和口舌。
又想改姓的事,别人結親皆是名正言順,自己結個親,還得改姓。
但又想,自己的名字,以前也不是沒被人改過;為了找個事由,他就信過主,改叫“楊摩西”。
當然,改了名姓就不是自己了,可幾年下來,自己換一個活路,改一回禀性,瓤裡早不是自己了,沒必要徒講外表。
當然改姓與改名又有不同,改名隻是改自個兒的稱呼,改姓連祖宗都丢了;但楊摩西自生下以來,沒感到祖宗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倒盡添些麻煩,最大的麻煩是,改了盡添麻煩的它,反叫天下人恥笑。
還有,吳香香是一個寡婦,像把夜壺一樣,被别人用過;但買一個新夜壺,自己又沒這本錢;寡婦吧,還帶一個孩子,一過門,先得替别人養着崽子。
又有些猶豫。
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如是四個月前碰到這事,楊摩西仍在街上挑水,不管是入贅也好,改姓也好,寡婦帶個孩子也好,自己正走投無路,等于天上掉下個餡餅,沒啥好思摸的;但現在自己進了縣政府,雖不是縣長,是一種菜的,也算有一正經營生,長此以往,萬一混出個頭臉,提前入贅改姓,嫁了寡婦,那時反要後悔。
但他上個月剛剛得罪縣長老史,雖然仍在種菜,頭上卻懸着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