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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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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翩翩起舞,在煤油燈搖曳的光影下,在描金鍍銀的廳堂裡。

    瑞雪連綿,馬車在大雪中悄無聲息地載送情侶。

    維也納在雪中舞蹈,近衛官的兒子每天都去舊馬場觀看西班牙騎兵和利比紮[15]白駿馬的訓練。

    在戰馬與騎兵的體内,有一種風度和高貴,像在古代靈魂和貴族身體的自我意識中所擁有的某種帶有負罪感的友善和節奏感。

    去舊馬場之前,他先到城裡散步,畢竟他是個年輕人。

    無論他站在城裡的商店門口,還是站在舞池外,年長的馬車夫和跑堂都會認出他,因為他長得太像父親了。

    維也納,帝國,曾是一個大家族,匈牙利人,日耳曼人,莫爾瓦人,捷克人,拉茨人,克羅地亞人和意大利人,在這個大家庭内部,每個人都隐秘地感覺到,在冒險的欲望、愛好與激情之間,隻有皇帝能夠維持秩序,他同時集超期服役的軍士和陛下、身穿綢緞制服的公務員和大貴族、莽撞漢和統治者于一身。

    在市中心充滿潮濕黴味的拱券結構的啤酒館裡,可以喝到世界上最好的啤酒。

    當正午的鐘聲敲響時,土豆牛肉湯的香味充滿整座城池,在街巷和人們的心靈裡湧流着一股親密和溫柔,仿佛生活的平靜是永恒的。

    女人戴着黑色的毛皮手套和飾有翎毛的帽子,她們的鼻子和眼睛在雪中閃亮,臉上罩着面紗。

    下午四點,在咖啡館裡點燃煤火,端上浮着泡沫的咖啡,将軍和官員們坐在自己常坐的桌前,女人嬌紅的面孔隐在出租馬車的轎廂内,匆匆趕向燒木柴取暖的小夥子家,因為她剛剛參加完假面舞會。

    愛情在城市裡燃燒,蔓延,猶如一張巨大的、覆蓋了社會各個階層的、策劃陰謀的間諜網在燃燒,燒得連幽魂都不得安甯。

    在劇院開演前的一個小時裡,艾斯特哈茲公爵在城中官邸的酒窖裡秘密聚飲,請來愛喝烈酒的酒友們;在薩赫酒店的單間裡,已為公爵們擺好了豐盛的酒筵;在聖斯蒂芬教堂隔壁新開張的修道院酒窖煙霧缭繞、空氣窒悶的廳堂裡,波蘭紳士們興奮而憂傷地喝着酒精度很高的帕林卡[16],因為當時在波蘭的生活不幸福。

    然而在那年冬季的維也納,有那麼幾個小時,似乎所有人都能感到片刻的幸福。

    近衛官的兒子這樣想着,微笑着,輕聲吹着歡快的口哨。

    一進前廳,他就感到壁爐撲面的熱浪,如同在跟一位親戚握手。

    在這座城市,一切都是那麼寬敞,所有的一切和所有的人,都是那麼無可挑剔:大公們也有點像莽撞漢子;守門人也是秘密的享樂者,是一個龐雜而人道的等級制度中的有身份者。

    男仆從壁爐旁跳了起來,從主人手裡接過大衣、高筒軍帽和手套,并騰出一隻手從白色陶瓦壁爐的座台上取下一瓶法國葡萄酒,主人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啜飲一杯,仿佛想用醇香的勃艮第那深奧、智慧的話語告别白天和夜晚輕松的記憶。

    現在也跟往日一樣,男仆用銀制托盤端着葡萄酒瓶跟随主人走進康拉德的房間。

     有的時候,他倆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裡聊到天亮,直到壁爐變涼,近衛官的兒子喝完勃艮第酒瓶裡的最後一口酒。

    康拉德談論書籍,近衛官的兒子談論生活。

    康拉德沒錢享受生活,從軍對他來說是一項職業,一項穿制服、戴軍銜并要承擔各種各樣繁複後果的職業。

    近衛官的兒子察覺到,他們的友誼和結盟要比所有緻命的人際關系都更加複雜,更加脆弱,必須把它從金錢、嫉妒、幼稚的陰影裡拯救出來。

    這談何容易!他們用兄弟一樣的口吻談論這一話題。

    近衛官的兒子小聲央求,要康拉德與他分享那些他多得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置的财産。

    康拉德解釋說,他一個銅闆也不能接受。

    兩個人都很清楚,近衛官的兒子不可以給康拉德錢,他必須忍受自己獨自花天酒地,享受與自己的身份、名聲相稱的生活方式;而康拉德在家裡,在位于希辛格區的住所裡,一個星期至少五個晚上都吃炸肉排,親自清點從洗衣店送回來的幹淨内衣。

    但這些并不是最要命的。

    更可怕的是,除了金錢之外,還要從其他事的手中挽救友誼。

    康拉德衰老得很快,隻有二十五歲,看書就要戴上深度眼鏡。

    當朋友半夜三更從維也納回來,從花花世界回來時,身上帶着煙草和科隆香水的味道,頭發濕漉,洋溢着一股年少的輕狂。

    他倆像同謀犯一樣輕聲交談,一聊就能聊很久很久。

    康拉德俨如一位魔法師,當弟子們周遊世界搜集關于人類生命的秘密訊息時,他坐在家中思考人類與萬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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