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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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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說,用餐已經不僅是簡單的攝取營養,而是一種隆重而古老的行動。

    他們格外認真地細嚼慢咽,仿佛是在積蓄力量。

    行動需要力量,力量也存在于食物、紅肉和黑葡萄酒[28]裡。

    他們吃飯的時候稍稍有些吧唧嘴,帶着虔敬而憂悶的專注,就像一個人已經沒有時間好好吃飯,最重要的則是仔細咬斷肉的所有纖維,從肉裡吸取他們所需的生命力量。

    他們舉止優雅地進餐,同時又像部落長者們一樣隆重:既嚴肅,又不祥。

     大管家從房間的角落提心吊膽地盯着男仆的一舉一動,男仆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舉着一隻大托盤。

    在托盤中央,巧克力冰激淩正在燃燒,冒着葡萄酒酒精的藍黃色火焰。

     男仆往客人和主人的杯子裡倒香槟酒。

    兩位老人十分專業地通過嗅覺重溫正從那個大如嬰孩的酒瓶裡流出的淡黃色佳釀。

     将軍品了一口,然後推開香槟酒杯,招呼男仆倒紅葡萄酒。

    客人眨了眨眼睛看着對方的舉動。

    他們已經吃了很多、喝了很多,現在要喝紅葡萄酒。

     “我祖父在世時,”将軍瞅了一眼葡萄酒說,“在每位客人跟前擺一品脫餐酒。

    這是客人要喝的酒量。

    一品脫或一升半。

    餐酒。

    我父親講過,國王宴客時,在每位客人面前都擺放一瓶用水晶瓶裝的葡萄酒。

    每人一瓶餐酒。

    所以,擺在自己跟前的酒瓶裡的酒,客人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正式的葡萄酒另斟。

    這是王宮裡的酒規。

    ” “是這樣,”康拉德面紅耳赤地坐在那裡消化食物,“那個時候不管什麼都有規矩。

    ”他面無表情地說。

     “他就坐在這裡。

    ”将軍補充道,用目光指了一下桌子正中國王曾經坐過的位置。

     “我母親坐在他右邊,大主教坐在左邊。

    他坐在這裡,坐在上座,就在這間大廳裡。

    他在樓上下榻,在黃色沙龍。

    晚餐後,他曾跟我母親一起跳舞。

    ”他平靜地講述着,老态龍鐘,又有一點孩子氣,仿佛什麼都記得,“你看,我跟别人不可能談這件事。

    就為這個,我也為你的再次光臨感到高興。

    ”他十分真誠地說,“你跟我母親一起彈過《波羅乃茲幻想曲》。

    後來你在熱帶有沒有彈過?”他再次追問,好像終于想起了什麼最重要的事。

     客人陷入了沉思。

     “沒有。

    ”他回答說,“我在熱帶從來沒彈過肖邦的曲子。

    你知道,他的音樂對我來說有着多重意味。

    人在熱帶時變得更加敏感。

    ” 現在,他們已經酒足飯飽,前半個小時兩人之間緊張、鄭重的氣氛逐漸緩解。

    血液在他們硬化了的血管裡溫暖地湧流,額頭和太陽穴青筋怒張。

    男仆端來暖房的水果。

    他們吃葡萄和枸杞子。

    大廳變得暖和起來,窗扇半開,夏夜的過堂風吹起灰色的綢緞窗簾。

     “咖啡,”将軍說,“我們要不到那邊去喝吧。

    ”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開窗戶。

    灰色的綢緞窗簾開始飄擺,沉重的水晶吊燈也微微搖晃,仿佛在暴風雨中的大船上。

    天空刹那間變得明亮,一道棕黃色的閃電劃破夜空,像一把黃金大刀斬斷受難者的軀體。

    暴風雨的雷鳴已經滾進屋内,幾簇驚恐搖曳的燭火熄滅了,随後突然一片黑暗。

    大管家疾步沖到窗前,在兩名男仆的幫助下,在黑暗中摸索着關上窗戶。

    他們現在才注意到,整座城市都漆黑一片。

     城市上空雷電交加。

    他們默不作聲地坐在黑暗裡,隻有壁爐的竈火和兩根孤單燃燒的蠟燭發出光亮。

    随後,仆人們端來新的燭台。

     “我們到那邊去喝。

    ”将軍重複道,好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閃電和黑暗。

     一名仆人高舉一支點燃的蠟燭為他們引路。

    他倆跟着幽靈般的燭光,一聲不響地離開宴會廳,腳步蹒跚,身體搖晃,如同投在牆上的影子,他們穿過陰冷的會客室來到另一個房間,那裡有一架敞着琴蓋的長型鋼琴和三把圍着陶瓷壁爐擺放的扶手椅,壁爐矮粗,爐火正旺。

    他們坐了下來,透過垂地的白色窗簾,眺望窗外漆黑的景色。

    在一張小桌上,仆人為他們擺好咖啡、雪茄和帕林卡酒,壁爐台上立着一個銀制燭台,燭台上燃着一根像嬰兒胳膊一樣粗的教堂用的蠟燭。

    現在,他倆都點燃了雪茄,默默不語地坐在那裡,烤着火。

    壁爐裡散發着柴火的熱氣,燭光在他們的頭頂不安地搖曳。

    他們身後的屋門關上了。

    房間裡隻剩下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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