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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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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五日 ××兄: 大示收到,慨極!郵遞遲滞,雖相隔僅千裡,如居異國;計自發函至收讀,已一月另三日矣!一向不暇作長函,這遭卻須破些工夫;信既蝸行,再不多寫一點,則我似不誠,兄必失望。

     盧溝橋事變初起,我仍在青島,正趕寫《病夫》——《宇宙風》特約長篇,議定于九月中刊露。

    街巷中喊賣号外,自午及夜半,而所載電訊,僅三言兩語,至為惱人!一聞呼喚,小兒女争來扯手:“爸!号外!”平均每日寫兩千字,每因買号外打斷思路。

    至七月十五日,号外不可再見,往往步行七八裡,遍索賣報童子而無所得;日僑尚在青,疑市府已禁号外,免生是非。

    日人報紙則号外頻發,且于鋪戶外揭貼,加以朱圈;消息均不利于我方。

    我弱彼強,處處慚忍,有如是者! 老母尚在北平,久無信示;内人又病,心緒極劣。

    時在青朋友紛紛送眷屬至遠方,每來辭行,必囑早作離青之計;蓋一旦有事,則敵艦定封鎖海口,我方必拆毀膠濟路,青島成死地矣。

    家在故鄉,已無可歸,内人身重,又難行旅,乃力自鎮定,以寫作擯擾,文字之劣,在意料中。

    自十五至廿五,天熱,消息沉悶,每深夜至友家聽廣播,全無收獲。

    歸來,海寂天空,但聞遠處犬吠,辄不成寐。

     廿六日又有号外,廊坊有戰事,友朋來辭行者倍于前。

    寫文過苦,乃強讀雜書。

    廿八号外,收複廊坊與豐台,不敢深信,但當随衆歡笑。

    廿九日消息惡轉,号外又停。

    卅一日送内人入醫院。

    在家看管兒女;客來數起,均謂大難将臨。

    是日仍勉強寫二千字給《民衆日報》。

     八月一日得小女,大小俱平安。

    久旱,飲水每斷,忽得大雨,即以“雨”名女——原拟名“亂”,妻嫌過于現實。

    電平報告老人;複訪友人,告以妻小無恙;夜間又寫千字。

    次日,攜兒女往視媽媽與小妹,路過旅行社,購車票者列陣,約數百人。

    四日,李白入京,良鄉有戰事;此地大風,海水激卷,馬路成河。

    乘帆船逃難者,多沉溺。

    每午,待兒女睡去,即往醫院探視;街上賣布小販已絕,車馬群趨碼頭與車站;偶遇遷逃友人,匆匆數語即别,至為難堪。

    九日,《民衆日報》停刊,末一号仍載有我小文一篇。

    王劍三以七号攜眷去滬,臧克家、楊楓、孟超諸友,亦均有南下之意。

    我無法走。

    十一日,妻出院,實之自滬來電,促南下。

    商之内人,她決定不動。

    以常識判斷,青島日人産業值數萬萬,必不敢立時暴動,我方軍隊雖少,破壞計劃則早已籌妥。

    是家小尚可暫留,俟雨滿月後再定去向,至于我自己,市中報紙既已停刊,我無用武之地,救亡工作複無詳妥計劃,亦無人參加,不如南下,或能有些用處。

    遂收拾書籍,藏于他處,即電亢德,準備南下。

    十二日,已去托友買船票,得亢德複電:“滬緊緩來”,南去之計既不能行,乃決去濟南。

    前月已與齊大約定,秋初開學,任國文系課兩門,故決先去,以便在校内找房,再接家小。

    别時,小女啼泣甚悲,妻亦落淚。

    十三早到濟,滬戰發。

    心極不安:滬戰突然爆發,青島或亦難免風波,家中無男人,若遭遇事變…… 果然,十四日敵陸戰隊上岸。

    急電至友,送眷來濟。

    妻小以十五日晨來,車上至為擁擠。

    下車後,大雨;妻疲極,急送入醫院。

    複冒雨送兒女至敬環處暫住。

    小兒頻呼“回家”,甚慘。

    大雨連日,小女受涼亦病,送入小兒科。

    自此,每日赴醫院分看妻女,而後到友宅看小兒,焦急萬狀。

    《病夫》已有七萬字,無法續寫,複以題旨距目前情形過遠,即決放棄。

     十日間,雨愈下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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