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鐘情的未來産生了十分重大的影響,最終使他決定改變初衷,準備報考劉芸所在的這所在全國以緻全球都很有名的北京高校。
告訴我上述消息的是胡圖。
他是這個BBS上元老一級的網蟲,在這裡擔任一個讨論版的版主,掌握着整理删文的生殺大權,我和鐘情都是他所在版區的常客,由于後來我也屢屢發文,與胡圖、鐘情一起獲得了“三劍客”的美名。
胡圖的真實身份是這所大學所屬公司的職員,負責給一些有錢人講授網絡的原理和使用,能夠這樣終日泡在網上是成為一個讨論區版主的先決條件。
在婚禮夭折後的一段日子裡,胡圖經常與鐘情進行聯系,并向我通報了鐘情從複習考試到來京日期的各種消息,自然也少不了他與劉芸那通宵達旦的綿綿情意。
當鐘情如願地考入了這所高校之後,便自行将報到日期提前了整整一個月,當然他如此匆忙前來想見的自然不是我們。
但也許是聯系上的偏差,也許他想給劉芸一個驚喜,結果那位劉姑娘剛好在他到來的當天早晨離校回家了,隻在他的信箱中留下了一封短信。
直到這時鐘情才想起他在BBS上還有别的朋友,多少掃蕩了他因女友不在而帶來的不快。
于是在一個陽光灑瀉的午後,“三劍客”終于實現了第一次網絡以外的真實會面。
我們坐在校園裡的一家露天飯館,興奮地挖掘和搜尋曆史上的支言片語,重溫着網絡中的一起起重大事件,然後一次次地幹空酒杯,整個過程友好而溫馨。
唯一令我遺憾的是鐘情與我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從聊天室的話語習慣和讨論版上的文章風格來看,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性情開朗、待人平和的北方大漢,而生活中的鐘情在體态特征方面并不十分出色,他身材雖高卻顯得有些瘦弱,對許多理應通曉的人情世故顯得模糊和陌生,性格中也帶有一種淡淡的憂郁。
以至于當陽光透過塑料屋頂分割着他那棱角分明的面龐時,給我的感覺不是剛毅而是滑稽。
當時我雖然有些失望,但畢竟不可能由此就推想出後來的一系列變故,因為回想起我初見胡圖的時候,也沒有想到一個狂熱的搖滾愛好者居然是如此的樸實與平和。
問題出在開學之後,早已返校的劉芸一直操着“網絡交往可以增加神秘感”之類毫無說服力的理由,遲遲不肯與鐘情見面。
每個人都可以想象這是怎樣一種令人心焦的情形,我猜想那些天鐘情一定與之進行了艱苦卓絕的網上談判。
最後鐘情不得不假裝嚴厲地發出了最後通牒,聲稱劉芸繼續拒見将使他重新考慮兩人的關系,并且真的不再回複劉芸來自網絡的任何信息。
按照鐘情給我們的說法:“就算她長的特别醜,也總該讓公婆的兒子先見上一眼吧。
”看罷此言我善意的哈哈大笑。
我知道鐘情其實決不是一個看重相貌的人,我已經在幻想這對情侶見面時的瘋狂與熱烈了。
盡管這個世界正在日益變得物欲橫流,但這種癡情的場面在大學裡依舊司空見慣。
下面要披露的消息就令人覺得比較難受了,至少在開始的時候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由于事後這兩名當事人都沒有了再上BBS的可能,因而自始至終也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
但結論是簡單而确鑿的:生活中的劉芸其實是個男的。
我獲悉這一點後半天都沒醒過味來,真像是頭上挨了一棍子一樣驚訝萬分。
不過我很快想到的還是鐘情本人,為了這個神聖的目的他曾拼殺考場千裡迢迢,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承受這樣一個巨大變故的。
據說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剛剛得知真相的鐘情還故作潇灑,大笑着表示“真有意思”,可就連劉芸本人都能聽出他笑聲中的尴尬。
這些消息的來源仍是胡圖,鐘情在震驚尚未平緩之際向胡圖報告了他最後的消息。
在初次約會之後的一個星期裡鐘情依舊頻繁上網,但是始終拒絕與我們聊天交流,我們自然不便多問,消極地等待着他的傷口自行愈合,我甚至懷疑他是在借網消愁。
據說後來他與劉芸又有過幾次接觸,當然都是那個劉芸來找他的。
而且這位劉芸的聲明已經發生了性質上的變化,如果說原來還隻是在隐瞞自己的性别身份,那麼現在就已經在向鐘情公開了自己的性傾向。
我産生了一種無端的煩躁,每次一有與胡圖單獨聊天的機會我就肆無忌憚地大罵BBS,痛斥網絡簡直就是一個騙子橫行的世界,我怎麼會接受了這樣一種所謂的後現代文化工具。
然而胡圖平靜地向我指出,這并不是網絡本身的問題,因為每一個網蟲都沒有義務向公衆提供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有權故意隐瞞。
接着他又善意地提醒我複習一下我自己曾張貼在詩歌版的泰格爾名句:“我們把這個世界看錯了,反說世界欺騙了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