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央告著:
“好人,別這樣,你的胡子紮了我!好人,別鬧,你弄得我癢酥酥的!”他放開了她,擡起頭,注視著她那遍布紅暈的面頰。
“你在做什麼?”“等你啊!”她說:“一整天,都在等你啊!”她忽然拉住他的手,熱烈的說:“來!你來看!”
他不解的跟著她走去,她牽著他的手,把他一直牽到窗前,她用手指著遠方。
用一種眩惑的聲音說:
“你看!”他往前看去,立刻,他被眼前的一幅圖畫所震懾了。
原來,這扇窗是朝西的。
現在,一輪落日正緩慢的往下沉落,整個天空,就被一層又一層的彩霞所堆滿了,那彩霞如此熟悉,如此艷麗,如此發射著亮麗的色彩……這就是海邊的彩霞啊!一樣的彩霞,一樣的黃昏,一樣的人!他往後退了兩步,迷惑的望著那窗子,窗外,是彩霞滿天,窗內,采芹正臨窗而立,長發披瀉,沐浴著一身彩霞,像個超凡出世的仙靈。
那落日的光芒,灑在她頭發上,鑲在她面頰上,染在她衣服上,挂在她襟袖上……而窗台上那盆小花,也被彩霞染得發亮,襯在采芹與天空之間。
這簡直是人間幻境啊!
“你知道嗎?”采芹的聲音溫馨如夢:“以前,在海邊,也是這樣的彩霞,許多黃昏,我們一起看過落日。
我那白屋的窗子也是朝西的,常常會迎接著滿窗彩霞,那時,我就對彩霞發過誓·我這一生,不論會遭遇什麼,我的心將永遠屬于你!”他屏息的站在那兒,眩惑的望著她。
她翩然回顧,似乎連衣襟上都抖落了彩霞,他大叫:
“別動,千萬別動!”她立即站住,困惑的看著他。
他飛快的支起畫架,釘上畫紙,抓起彩筆,嚷著說:
“我要留下這個黃昏,我要畫下你來,你,窗子,小花,和那彩霞滿天!”
她動也不動,連話也不敢再說,佇立著讓他畫。
他立刻勾勒著線條,覺得每個細胞裡都充滿了靈感,都閃耀著繪畫的火花。
握著彩筆,他進入到一個忘我的境界,用他全心靈去捕捉著這個剎那,這一剎那的美,這一剎那的艷麗,這一剎那的永恒。
隻一會兒,太陽落了山,那天空的顏色變了,暮色遊了過來,充塞了屋子,天空那燦爛的雲彩,逐漸變成絳紫,由絳紫而變得黝暗了。
他歎口氣,放下筆來,他隻抓住了一部份。
她奔過來,望著畫紙。
他已勾出那樣一幅超凡脫俗的神韻,已經抓住了那樣超凡脫俗的美,她竟歎為觀止了。
抱著他的手臂,她崇拜的低呼著:
“太美了!太好了!太偉大了!書培,你怎麼能畫得這麼好,你怎麼能捉住這個剎那,你是個天才!書培,你是的!你真是個天才!”“太快了!”他惋惜的。
“再多給我二十分鐘就好了!夕陽下去得太快了!”“可是,明天還是有黃昏,是不是?”采芹仰著臉問。
“明天還是有彩霞,你可以再畫呀!”
是的,明天還有黃昏,明天還有彩霞。
他擁著她,笑了。
“你該餓了吧?”她悄聲問:“我去炒菜去,都已經六點多鐘了。
”“什麼?”他驚叫。
“糟糕,我差點又忘了!不行,采芹,我不能吃晚飯了,我和陳樵約好了,要去接洽一個家教的工作,陳樵把他的家教讓給了我!”
“哦,”她有些依依不舍的:“你馬上要走嗎?什麼時候回來?”“可能會很晚!你自己先吃吧!”
她拚命搖頭。
“不,”她溫柔而固執的。
“我等你回來再吃!你要不要先吃碗面再去?我給你下碗面,很快很快!你不能空著肚子去接洽工作呀!”“不行了!已經太晚了!”他看看手表。
“我會給陳樵罵死!”
他往屋外沖去,她一把拉住了他:
“等一等,帶件外套去,晚上風大!”
她飛快的跑進屋內,又飛快的拿了件夾克出來,再飛快的挽住他的脖子,給了他飛快的一個吻。
說:
“那個陳樵,他真好,是不是?如果你們一起回來,我會多做點菜,也請他來吃——算是消夜,怎樣?”
他呆了呆。
面容有些僵硬。
“不,我不會請他來!”他很快的說,轉身跑走了。
她扶著門框,怔怔的站在那兒,回思著他臨走的表情和那句話,心裡若有所悟。
于是,有種看不見的、淡淡的憂愁,就像輕煙般對她包圍過來了。
她轉身走進房間,打開電燈,在燈光下,她凝視著那張畫紙,畫面上是彩霞滿天,她再擡頭看看窗外,那兒,早已是暮靄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