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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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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全是低低的祈禱聲、玫瑰念珠的輕微撥動聲,以及跪在耶稣受難像前的女人的輕柔歎息聲。

    從那一排排木椅的海洋裡散發出老鼠的氣味。

    有一隻老鼠在聖壇附近的什麼地方活動着,另有一隻老鼠在側面聖母馬利亞那巨大的木雕祭壇裡。

    金燭台在聖壇上熠熠發光;一朵盛開的白菊花忽然從花莖處折斷,濃密的花瓣上水珠晶瑩閃亮,一種帶酸味的香氣從20隻花瓶中,從正面、側面的聖壇裡,從聖母、基督和聖徒的塑像上散發出來。

    我注視着那些塑像,忽然被那些無生命的側面像、瞪視的眼睛、空空的雙手和凝固的衣服褶皺完全迷惑住了。

    接着,我的身體猛烈抽動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手放在前一排的椅背上。

    這裡是無生命形式、葬禮塑像和石頭天使的一塊墓地。

    我擡起頭,看見自己在一個最清晰的幻像中,走上聖壇的台階,打開那小小的、不可侵犯的聖櫃,将怪異的雙手伸向那神聖的聖杯,取出基督的聖體,把白色的聖餅撒滿在地毯上,然後從那些神聖的聖餅上踏過,在聖壇前走來走去,将聖餐授予塵土。

    現在我從座位上起身,站在那裡看着那幻像。

    我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麼。

     “上帝并不生活在這個教堂裡;那些雕像隻不過是賦予虛空以形象而已。

    在這個教堂裡,我才是超自然的力量。

    這個屋頂之下,我是唯一有知覺的超自然個體。

    孤獨。

    孤獨到要發瘋的地步。

    在我的幻覺裡,大教堂崩塌了,聖徒們一個接一個地坍倒。

    老鼠吃掉了聖餐,并在壇基上搭窩。

    一隻孤單的耗子,長着巨大的尾巴,站在那裡扒拉齧噬着破爛的聖壇布慢,直到燭台倒下,滾到黏土覆蓋的石闆地上。

    而我依然站立着,毫發未損。

    我沒有死——我突然把手伸向聖母像那石膏做的手,看着它在我的手中斷裂。

    于是我将那隻手在我的手掌中撚碎,以拇指的壓力把它變成粉末。

     “突然間,透過廢墟,從那扇開啟的門看過去,我可以看到四周都是荒原,甚至連那大河也已凍結住,填滿了船隻朽爛的殘骸。

    這時,在這些廢墟之上走來了一隊送葬的行列,一群臉色蒼白的白人男女,雙目放光、黑衣飄動的妖魔,本輪載着棺材辘辘前行,老鼠在斷裂變形的大理石雕像間來回疾走,送葬的行列行進着,于是我可以看見克勞迪娅也在其中,黑色薄面紗後的眼睛瞪視着前方,一隻戴着手套的手緊緊扣住一本黑封皮祈禱書,另一隻手放在她身邊向前移動着的棺材上。

    而我又極度恐怖地看見,棺材當中,玻璃面罩之下,躺着萊斯特的骷髅,那皺褶的皮膚現在已緊緊嵌入他的骨架,眼睛隻是兩個黑洞,金發飄散在白緞之上。

     “隊伍停了下來。

    哀悼者走了開去,悄無聲息地坐到灰塵遍布的教堂座位上。

    克勞迪娅拿著書轉過身來,打開它,把面紗從臉上掀起,一面用手翻動書頁,一面将眼光落定在我身上。

    ‘如今你在這個塵世上被詛咒。

    ’她低語道。

    她的低語在廢墟上回蕩着。

    ‘如今你受到大地的詛咒,她已張開她的大嘴要從你的手裡接收你弟弟的血。

    當你歸入地下,她也不會賜予你她的力量。

    你将會成為地下一個逃亡的靈、流浪的魂……殺死你的任何人,都将會受到七倍的報複。

    ’ “我沖着她大聲叫喊,尖聲高叫。

    這種尖叫從我的身體深處穿透出來,像某種強勁翻動的黑暗力量,從我的雙唇間迸發,令我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旋轉搖晃。

    送葬的人們發出一種可怕的歎息,愈來愈響,越來越近。

    我轉身看見他們全擁在我周圍,把我逼進了通道,逼向棺材。

    于是我隻好轉過身以保持平衡,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放在了棺材上面。

    而且我站在那裡盯着的,不是萊斯特的骸骨,而是我弟弟的屍首。

    一種靜谧感徐徐降落,就像降下了一道面紗,遮住了一切,在它無聲的包裹下,一切都消失了形狀。

    那裡躺着我的弟弟,金發、年輕,與活着時一樣甜蜜,那份真實與溫暖,在過了這麼多年後,我是絕不可能那樣記起他的模樣的。

    他是如此完美地被重造了,每一個細節都很完美。

    他的金發從前額捋向後面,雙目阖起,像睡着一般,光潔平滑的手指在胸前握着十字架,嘴唇是那麼粉嫩紅潤、絲般柔和,令我幾乎不忍相看,也不忍觸摸。

    正當我伸出手想去碰觸他柔軟的皮膚時,眼前的幻像消失了。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星期六晚上的大教堂裡,靜止的空氣中有種濃濃的蠟燭味。

    受難像前的女人已經離開了,黑暗集結而來——從我背後、側面,現在又從我的上方,慢慢地包抄過來。

    一個穿黑色修士法衣的男孩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拿着一隻有着長長的鍍金杆的滅燭器,将那小小的漏鬥按在蠟燭上,一個一個,又一個。

    我呆怔怔地坐在那裡,他瞥了我一眼,又調轉目光,像是不願去打擾一個沉浸在祈禱中的人。

    當他移到下一個燭台時,我感到一隻手放在了我肩上。

     “這兩個人能走得離我這麼近而沒有被我聽見,甚至沒有被我注意到,這使我身體内部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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