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不是沒問題,你會對她怎麼樣?’我問他。
我的話是擔心而不是責問。
“他擡起灰白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說:‘你一向照顧她,路易,你和她談談。
’他又說:‘過去一切都完美無缺,現在卻是這個樣子,真是大可不必。
’
“我決定讓她來見我,于是她就來了。
那是一天傍晚,我剛剛醒來,屋裡很暗,我看到她站在落地長窗前,穿着一件泡泡袖衣服,腰裡系着一根粉色帶子,眼望着下面皇家大街傍晚高峰時間的車水馬龍。
我知道萊斯特在自己的房間裡,因為我聽到他把水壺裡的水潑出來的聲音。
他用的古龍香水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就和隔着兩個門的咖啡館裡傳來的音樂聲一樣,時隐時現。
‘他什麼都不會告訴我,’她柔聲說道。
我沒發現她已經知道我睜開眼睛了。
我來到她跟前,在她身旁跪下。
‘你會告訴我的,對吧?是怎麼變的?’
“‘這就是你真正想知道的嗎?’我仔細察看着她的臉色問,‘還是想知道為什麼要改變你……以及你以前什麼樣子?我不明白你說“怎麼”是什麼意思,如果你的意思是怎麼變的,然後你也可以那麼做……’
“‘我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在說什麼?’她冷冷地回了我一句,然後轉過身來,雙手抱着我的臉。
‘今晚和我一起殺人!’她像戀人一樣柔聲細氣地對我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們和他們不一樣?’她說着看了看下面的街道。
“‘我不知道你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告訴她。
她的臉一下子變了樣,一副費勁的樣子,好像要從突然響起的噪音中聽清我說的話似的,然後搖了搖頭。
我接着往下說:‘你所迷惑的問題正是我所不解的,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怎麼變的,是……是萊斯特幹的,但真正是“怎麼”變的,我卻不知道!’她還是那麼費勁的樣子,露出了一絲恐懼,也可能是比恐懼更可怕更嚴重的情緒。
‘克勞迪娅,’我把她的雙手握在手裡,輕輕捏着。
‘萊斯待有一句明智的話送給你:别問問題。
這許多年來,在我苦苦探索人的生命、人的産生等問題的過程中,你一直陪伴着我,但現在不要陪着我一起憂慮。
他不會給我們答案,而我什麼都回答不了。
’
“看得出,她不願接受這些話,不過我沒想到她會猛地轉過身去,以至于把頭發扯了一下,然後又站在那兒不動了,似乎意識到這種動作過于愚蠢,也徒勞無益。
這倒讓我忐忑不安起來。
她這時擡起頭看着天空。
天空彌漫着煙霧,沒有一顆星星,隻可見從河那邊飄過來片片的雲朵。
她的嘴唇動了一下,好像咬了一下似的。
然後她轉過身來,還是那樣輕聲地對我說:‘那就是他變的我……他幹的……你沒有!’她說話時的表情很可怕。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走開了。
我站在壁爐前,點燃一根蠟燭,放在那面高大的鏡子前。
突然,我看到一樣東西,不由得一驚。
開始那東西像個醜陋的面具,從黑暗中慢慢出現,然後變成一個三維的實體:一個風吹雨蝕的骷髅。
我的眼睛盯着它,一動不動。
骷髅上的泥土已被擦掉,但還散發着一絲泥土的氣息。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她又在問我。
這時,我聽到萊斯特的門開了。
他馬上要殺人去了,至少是馬上去找要殺的人。
我不願這樣。
“我總是讓晚上的頭幾個小時靜靜流過,讓饑渴一點點增加,直到這種渴望變得強大無比、難以忍受,才投入行動。
這樣行動起來,我可以更加徹底、更加盲目。
我耳邊又一次清楚地傳來她的提問,就好像鐘的回聲在空中飄蕩……我的心咚咚直跳。
‘當然是他改變了我!他自己也這麼說。
可你還有事瞞着我。
我在問他的時候他也暗示了這一點。
他說要不是你的話,也不可能這樣。
’
“我不由得又盯着那個骷髅。
她的話還在我耳邊回響,就像鞭子在抽着我,要抽得我轉過身,去面對鞭子。
我一下想到我現在除了這樣一個骷髅,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個念頭像一股寒流襲遍我全身。
我轉過身來,借着街上的燈光看到她的兩隻眼睛,像兩團深色的火焰,在她潔白的臉上閃耀。
一個洋娃娃,被人殘酷地奪走了雙眼,而換之以惡魔的火焰。
我慢慢向她走去,輕聲喊着她的名字,要說點什麼想法,可話到嘴邊又沒有了。
我走近她,又從她身邊走開,手忙腳亂地給她拿外套,拿帽子。
我看到地闆上有隻小手套,在黑暗中發着磷光,一下子聯想到了一隻割斷的小手。
“‘你怎麼了……?’她朝我走近一點,擡頭看着我的臉。
‘你這一直都是怎麼了?你為啥那樣盯着那個骷髅,又盯着那隻手套?’她柔聲地問,但是……不夠溫柔。
“她的聲音裡有一絲異樣的東西,一種遙遠的冷漠。
“‘我需要你。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想告訴她。
‘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永生中唯一的同伴。
’
“‘但是肯定還有其他的同伴!世界上肯定不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