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去看着燈。
“‘到底需要些什麼來制造出那些生物呢?’她繼續說,‘那些流浪的怪物?你有多少滴血是混合了人血的呢……什麼樣的心髒才能從那第一擊中幸免下來呢?’
“我感覺得到她在注視着我的臉。
我站在那兒,雙臂交叉,背沖着窗戶的一邊向外看。
“‘那面色蒼白的愛米莉,那個倒黴的英國人……’她說,沒有看見我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
‘他們的心不值一提,而且,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吸血的恐怖殺了他們,是這個念頭殺了他們。
但是能活下來的心是什麼樣的呢?你能确信你從未制造過一群怪物,時不時地出于隐約的本能追尋着你的腳步嗎?他們的壽命有多長?這些被你落在身後的孤兒——一天在那兒,一個星期在這兒,直到太陽把他們燒成灰或是某些被追獵的受害者将他們剁成碎片?’
“‘别說了,’我請求她。
‘如果你明白我能完完全全地看見你描述的一切,你就不會再描述下去了。
我告訴你那從來沒有發生過!萊斯特放我的血直到我快要死了,這樣才可以把我變成一個吸血鬼,然後又把混合着他的血的血輸還給我。
一切就是這樣完成的!’
“她别過臉去,不看我,然後又好像是在向下看她的手。
我想我聽見她歎了一口氣,但是我不敢肯定。
接着,她的目光慢慢地上下打量着我,直到最終捕捉到我的目光,而後她好像笑了。
‘别被我的想象吓壞了,’她溫柔地說,‘畢竟,最後的決定都會由你來做。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不明白,’我說。
她轉開臉時,露出一絲冷笑。
“‘你能想象出這樣的情景嗎?’她說,輕微得我差點沒聽見。
‘一群魔鬼孩子的集會?那是我能提供的一切……’
“‘克勞迪娅,’我輕聲叫道。
“‘别緊張,’她唐突地說,聲音依然很低。
‘我告訴你這就和我恨萊斯特一樣……’她停了下來。
“‘是的……’我喃喃道,‘是的……’
“‘盡管我那樣恨他,但有了他我們才是……完整的。
’她看着我,眼皮抖動着,好像聲音的輕微提高使她感到不安,就像剛才她使我不耐煩一樣。
“‘不,隻有你是完整的……’我對她說。
‘因為你有我們兩個,一人在一邊。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
“我想那時我看見了她的微笑,但是我不确定。
她低下頭,而我依然可以看見她的眼睛在睫毛下轉動,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骨碌個不停。
而後她說:‘兩個人在我邊上,你說的時候能想到那是什麼樣嗎?能像你看見其他的一切事情一樣嗎?’
“曾有一個夜晚,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一切還像我依然在那裡一樣真實可見。
但是我沒有告訴她。
那天夜裡,她絕望地從萊斯特身邊逃走,因為他逼迫她去殺街上的一個女人,但是她退開了,很顯然受了驚。
我相信那個女人很像她媽媽。
最後她徹底從我們的身邊逃開了,但我還是在大衣櫥裡找到了她。
她躺在一堆茄克和外衣下面,緊緊抱着她的娃娃。
我把她抱到她的小床上,坐在她身邊唱歌給她聽。
而她呆呆地望着我,緊抱着娃娃,好像是懵懵懂懂之中神秘地平息了一種她自己也還未開始明白的痛苦。
你能想象得出那景象嗎?一種美好的家庭生活,昏黃的燈,吸血鬼父親在給吸血鬼女兒唱歌?隻有布娃娃有一張人臉,隻有那布娃娃。
“‘但是我們必須離開這兒!’現在的克勞迪娅突然發話了,好像那想法特别緊急,是在她腦子裡面剛剛成形的。
她用手捂住耳朵,像是要堵住什麼可怕的聲音。
‘忘掉我們走過的路,别再沉浸在現在我從你眼中看到的一切當中。
因為我說出的想法對我來說隻不過是簡單的想法而已……’
“‘原諒我。
’我盡可能溫柔地說,慢慢地從那久遠的屋子、搖動着的搖籃,從那被吓壞的怪物小孩和那怪異的聲音裡退卻出來。
萊斯特,萊斯特在哪兒?另一個房間裡有一根火柴劃着了,一個影子突然活動起來,就像在隻有黑暗的地方,光線和黑暗都有了生命。
“‘不,我請求你原諒……’她現在在靠近西歐第一個首都的一個小小的旅館房間裡對我說道,‘不,我們彼此寬恕吧。
但是我們不能原諒他;可沒有他,你瞧我們之間成什麼樣子了。
’
“‘這隻是因為我們現在很疲憊,而且一切都令人沮喪……’我對她,也是對自己說道,因為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别的人可以交談了。
“‘啊,是的。
可這種情況必須結束。
我告訴你,我漸漸開始明白,從一開始我們就全做錯了。
我們必須繞過維也納。
我們需要我們自己的語言和自己人。
我現在想直接去巴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