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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舉個例子,最能說明萊斯特的所好。
從我們這裡往河的上遊方向有一個弗雷尼爾種植園,那是一大片蔚為壯觀的土地,莊園主人有希望靠産糖發一筆财。
那時剛發明了提煉技術,我想你知道,糖是在路易斯安那提煉的。
我所熱愛的這個地方出産精制糖,這其中有某種具有諷刺意味的東西,我說這話時心裡的酸楚是你無法了解的。
這種精制糖是一種毒藥,它就像新奧爾良人生活的本質,甜美無比,卻能緻人于死地;它充滿無窮魅力,以至于使人忘記其他所有的價值與意義……我剛才說上遊住着弗雷尼爾一家人,這是一個古老的法國家族,家族很大,這一代共有五女一男。
三個女人已注定不能結婚,另兩個還太小,所以都要依靠家裡這個兒子。
這個年輕人就得像我曾經為母親和妹妹所做的那樣掌管整個種植園,洽談婚姻,置辦嫁妝,所有的費用都要指望下一年糖的收成,而收成好壞還難以預測。
為了弗雷尼爾這個小世界,他得與人讨價還價,奮力拼搏,與整個物質世界保持适當的距離。
萊斯特決定要這個年輕人的性命,但當他運氣不好,沒有得逞時,簡直就要瘋了,于是冒着生命危險去取這個弗雷尼爾男孩的命。
這個男孩當時正好卷入一場決鬥中,在一次舞會上侮辱了一個年輕的西班牙克裡奧耳①人。
其實整個事情也沒什麼,但是就像大多數年輕的克裡奧耳人一樣,這個年輕人願意作無畏的犧牲。
你要明白,萊斯特對那兒的一切了如指掌,我們倆都夜襲過弗雷尼爾種植園,萊斯特殺奴隸和偷雞賊,我殺動物。
”
①指美國墨西哥灣沿岸各州早期法國或西班牙殖民者的後裔。
“你隻殺動物嗎?”
“是的,我說過關于這個後面再給你講。
我們倆都熟悉這個植物園。
我已深深沉迷于吸血鬼所特有的一種快樂之中,那就是隻管盡情地看着别人,而被看的人一無所知。
我熟悉弗雷尼爾的幾個姐妹,就像我非常熟悉弟弟禮拜堂周圍那些鮮豔奪目的玫瑰花一樣。
那幾個女人非常獨特,每一個都和她們的兄弟一樣聰明,隻是形式各不相同。
其中的一個,我稱之為巴貝特,其聰明才智與其兄弟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她們沒有一個受過教育,因而不能掌管種植園。
她們沒有一個懂财經方面的知識,即便是最簡單的東西也不懂,都完全依賴于小弗雷尼爾。
小弗雷尼爾也清楚這一點。
因此,她們對他充滿了愛,并且狂熱地迷信他能把月亮挂上天。
她們相信有夫妻情愛,但她們認為,和她們對兄弟的愛相比,那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正因為如此,她們現在絕望的心情就像求生的欲望一樣強烈。
如果弗雷尼爾死于此次決鬥,無疑整個種植園将土崩瓦解。
它那脆弱的經濟體系,那年年指靠第二年收成的生活之光,都在他一個人手心裡。
所以那晚弗雷尼爾按約定的時間去城裡進行決鬥的時候,你就能想象她們全家人處于怎樣的恐慌與痛苦之中。
而你再看萊斯特,他就像喜劇裡的惡魔,牙齒咬得咯咯響,因為他現在想殺小弗雷尼爾。
”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同情弗雷尼爾姐妹?”
“我十分同情她們,”吸血鬼說,“她們的處境太令人難過了。
我也同情那個男孩。
那晚他把自己一人關在父親的書房裡,立了遺囑。
他十分清楚,如果他明晨四點倒在劍下,那麼全家也都會跟着他倒下。
他很為此狀況痛惜,但卻無可奈何。
如果不參加決鬥,他将在社會上名聲掃地,而且即使他現在想逃脫,恐怕都逃不開了,對方會一直追逐他,逼他決鬥。
當他子夜離開種植園的時候,已經能夠面對死亡,就像一個人如果眼前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會下定決心以十足的勇氣走下去一樣。
要麼把那個西班牙人殺死,要麼他自己死。
盡管他劍藝娴熟,也無法預測後果。
他的臉上浮現出深情和智慧,而所有在萊斯特面前掙紮的人,他們的臉上都沒有這種神情。
此時此地,我第一次和萊斯特發生了搏鬥。
幾個月來,我一直設法阻止他殺這個年輕人,而他現在就想早西班牙人一步殺死他。
“我們騎着馬,朝新奧爾良方向追趕小弗雷尼爾。
萊斯特使勁追他,而我使勁追趕萊斯特。
此次決鬥定在淩晨4點,地點是城北門外的沼澤地邊上。
我們趕到那裡時已近4點,因為還要趕回普都拉,所剩無幾的時間對我們來說便十分寶貴,意味着我們的生命也危在旦夕。
我從沒有像這次這樣氣恨萊斯特,因為他執意要這個男孩的命。
那已是隆冬季節,沼澤地寒冷徹骨、潮濕難當,一陣又一陣冰冷的雨掠過那塊即将展開決鬥的空地。
當然,我懼怕這些東西的原因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我不會被凍麻木,也不會像人一樣發抖或者生病,但吸血鬼對冷的感覺和人是一樣的,喝人的血往往能大大緩解寒冷感。
不過那個清晨,我在意的不是寒冷的痛苦,而是擔心夜色沉沉,弗雷尼爾極易受到萊斯特的攻擊。
他隻要一離開身邊的兩個朋友,走向沼澤地,萊斯特就會要他的命。
于是我和萊斯特奮力搏鬥,緊緊抓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