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都無關緊要似的。
我要麼離開他,要麼就死,我這麼想着。
死會是很甜蜜的,我想,是的,死。
我以前就想過死,現在也希望死去。
我覺得死是這樣的甜蜜,這樣的清晰。
我有一種死一般的甯靜。
“‘你在發神經啊!’萊斯特突然說了一句。
‘天快亮了。
’他把花邊網眼窗簾拉開,窗外深藍色的夜幕下,可見片片屋頂,擡頭望去,獵戶星座清晰可辨。
‘殺人去!’萊斯特說完,杯子一扔走出窗台,然後身子輕輕落在旅館旁邊的屋頂上。
他去取棺材,至少先取一個。
我饑渴難當,火燒火燎,于是追随他而去。
對我來說,死的欲望十分堅決,是絕對理智的想法,毫無感情因素,然而,我需要進食。
我曾經說過,我不願殺人,于是我在屋頂上搜尋老鼠。
”
“但是……你說過萊斯特不該讓你先殺人,你的意思是不是……你覺得那是個美學選擇,而不是個道義選擇?”
“我那時覺得這是個美學選擇,我願把對死亡的認識分為不同的階段。
動物的死能帶給我快感,是一種體驗,使我對死亡有個初步認識,而人類死亡的體驗則要留待更成熟階段去認識。
但這也是個道義選擇,因為美學的選擇是與道義有關的。
”
“我不明白,”男孩說道,“我還以為美學也完全可以是非道義的。
不是常聽人說,畫家抛開妻兒才好盡興繪畫嗎?還有羅馬在燃燒的時候,尼祿①在彈豎琴,不是嗎?”
①尼祿(37-68).公元54-68年為羅馬皇帝,即位初期施行仁政(54-59),後轉向殘暴統治,處死其母(59)及妻(62),因帝國各地發生叛亂(68),逃離羅馬,途窮自殺,一說被處死。
“這兩種情況都是符合道義的。
在藝術家的心裡,兩者都是更高層次的美。
矛盾隻存在于藝術家的道義與社會的道義之間,而不在于美與道義之問。
不過人們往往不理解這一點,因而才會造成浪費,甚至産生悲劇。
比如一個畫家,從店裡偷了顔料,就會覺得自己做了迫不得已卻不道德的決定,于是便覺得自己毫無面子可言,接着就是消沉,喪失責任心,好像道義是一個玻璃的世界,輕輕一碰就會打成碎片。
不過那時我并不關注這一點,我還不了解這些。
我想我殺動物隻是出于美學的原因,至于我本質上是否該受到譴責這類道德問題,我是退避三舍的。
“因為盡管萊斯特從未對我談起過什麼邪或惡之類的東西,但我相信我走近他就該受到譴責。
猶大往自己脖子上套絞索時也一定相信這一點,你明白嗎?”
男孩一言不發。
他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臉頰上泛起兩團紅暈。
“是嗎?”他輕聲問。
吸血鬼坐在那裡微笑着,那一絲笑像一束光在雙唇上跳躍。
男孩凝視着他,就像是初次看見他,以前沒有見過似的。
“也許……”吸血鬼開口說道。
他直起身子,跷起腿。
“……我們該一次講一件事,也許我該接着講故事。
”
“對,請……”男孩說
“我說了,那晚我焦躁不安。
我是個吸血鬼,原想避開這個問題,但這時已無法回避。
在這種狀況下,我已無心苟活,然而我和人一樣,心裡會産生一種強烈的欲望,要滿足生理的需要。
我想這是我的借口。
我曾對你說起過,殺生對吸血鬼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從我所講的你可以想象得到殺老鼠和殺人之間的區别。
“我跟随萊斯特來到街上,走過幾條街。
街道很泥濘,四處都是水溝,一排排房屋像漂浮的小島。
與現在的城市相比,那時整個城裡一片黑暗,零星的燈光像黑沉沉的海面上閃爍的塔燈。
晨光熹微中,也隻能隐約可見房屋的天窗和高樓的平台。
我想凡人走在這些狹窄的街道裡,肯定覺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是被罰入地獄的嗎?我是從魔鬼那兒來的嗎?我本質上就是魔鬼嗎?我反反複複地問自己。
如果是,我又為什麼要背離它呢?為什麼巴貝特把燒着的燈扔過來時我會發抖?為什麼看到萊斯特殺人我會厭惡地背轉過身去?我在變為吸血鬼的過程中到底變成了什麼?我該上哪兒去?當死的願望使我忘卻饑渴時,饑渴卻更加強烈,身上的根根血管便成了絲絲痛苦,太陽穴陣陣作痛,最後終于令我忍受不了了。
一方面,理智想要制止饑渴;另一方面,又受殺人欲望的驅使,因此我被停止行動的願望撕扯着。
我站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這時聽到了一個孩子的哭聲。
“她在一間屋子裡。
我來到牆跟前,以平常的漠然心态,想聽懂她的哭聲。
聽得出,她累了,感到疼痛,而且很孤單。
她已哭了很久,過一會兒哭累了,哭聲便會止住。
我的手從沉重的木窗下伸進去,把插銷拉開。
我看見她坐在黑乎乎的房間裡,身旁是一個死去的婦女,一個已經死了好幾天的人。
房間裡零亂不堪,到處是箱子和包裹,像是有人打行李要走的樣子。
這個母親半裸着躺在那兒,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隻有這個孩子守着。
她很快發現了我。
她一看到我,就對我說,要我幫幫她的母親。
她頂多隻有5歲,很瘦弱,滿臉是污泥和眼淚。
她求我幫幫忙,說她們要去坐船,因為瘟疫要來了,父親還等着她們呢。
她邊搖着母親,邊絕望地哭喊着,那凄慘的哭喊聲令人心碎,她滿臉淚水地看着我,又哭起來。
“你要知道,這個時候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