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難以忘懷的聲音,像是中為突出。
木笛的旋律高起來了,像是在吟唱某種憂郁的東西,悲哀。
這音樂有種魔力,全場觀衆似乎都被它凝固而且粘合起來了。
木笛吹奏出的音樂仿佛像根閃光的帶子,在黑暗中慢慢地伸展開來。
甚至連正在上升的帷幕也沒有一絲聲響,沒有打破這種甯靜。
燈全都亮了,那舞台似乎不再是舞台,而是一個林木茂密的地方。
燈光在那些粗糙的樹幹上和從黑暗中高處的閣樓垂下的一簇簇濃密樹葉上閃爍。
透過那些樹木,可以看見低矮的石頭河堤以及那河堤上方、遠處波光粼粼的河水。
這整個的立體世界是畫在一片精美的絲棉織物上的。
有微弱的氣流經過時,那布景隻是稍稍有些顫動。
“稀稀落落的對該布景假象表示歡迎的掌聲引發了整個觀衆席各個角落的擁護者們的掌聲并漸入了很短的高xdx潮,然後又慢慢消失。
一個披衣的黑影出現在台上,從這個樹幹轉到那個村幹。
他轉得如此神速以至于當他步入燈光中時,就像變戲法似的突然出現了。
在他那張看不見的臉前面,他的一隻胳膊從鬥篷下面一閃,亮出一把銀色的長柄大鐮刀來,另一隻胳膊的手上握着帶面具的細長棒。
那面具是個塗了顔色的骷髅,上面閃亮着一張死神的臉。
“人群中發出陣陣喘息聲。
站在觀衆面前的是死神,眼前懸着的是長柄大鐮刀。
死神就在黑暗的樹林邊上。
此時我内心也有某種同觀衆一樣的東西,不是害怕,而是多少有些同凡人一般,對那個畫出的易碎布景的魔力,對那個點亮的世界的神秘感的反應。
在那個世界中,這人舞弄起他那翻騰的黑鬥篷,在觀衆面前像個大黑豹似的優美地進進退退,引來了觀衆的陣陣喘息聲、歎氣聲以及那虔誠的低語。
“而此時,在這個人影後面的舞台兩側又出現了其他人影。
這個人影的特殊手勢似乎有種如同他随之移動的音樂節奏一般的很強的感染力。
首先出現的是一位老婦人,彎腰駝背得厲害,灰白的頭發就像苔藓一樣,胳膊因挎着一隻極大的花籃而被壓得低垂下來。
她穿梭的腳步在舞台上嚓嚓作響,頭随着音樂的節奏以及死神急沖沖的腳步聲上下晃動起來。
接着,她慌忙後退并用兩眼盯着死神,然後慢慢放下手中的花籃,雙手合十,作祈禱狀。
她累了,像是睡着了似的正用手斜托着頭。
然後,她又把手伸向他,苦苦哀求着。
可當他向老婦人走近時,他彎下腰直盯着她那張在我們看來是灰白頭發掩蓋下的滿是陰影的臉,接着他也慌忙向後退,揮揮手,像是要扇去一些濁氣,讓空氣清新一些似的。
“觀衆中間好像是爆發出了笑聲。
但當那老婦人站起來并學起死神的樣子時,笑聲響成了一片。
“那老婦人追逐着死神,繞着舞台在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音樂也突然随之變得歡快起來。
最後,死神自己倒伏進一棵樹幹的暗處,把戴着面具的臉像鳥兒一樣埋在黑翅膀似的鬥篷下面藏了起來。
而那老婦人,被甩掉,被擊敗了。
她撿起花籃,在變得輕柔緩慢的音樂聲中,慢慢地下了舞台。
我不喜歡這種表演,讨厭那笑聲。
我看見其他的人影此時開始移動起來,那些手拄拐杖的跛子和衣衫褴褛的乞丐們全都在将手伸向死神,音樂正在為他們的各種手勢配着管弦樂。
死神旋轉着,突然一弓背躲過了這個,又用一種表示厭惡的女人手勢逃避了那個,最後,在一種厭倦和無趣的玩世不恭中揮手将那些人全都打發走了。
“那時我才意識到,那隻白白的、彎得很滑稽可笑的、有氣無力的手并不是塗白的。
那是隻強求觀衆發笑的吸血鬼的手。
當整個舞台最終清晰可見時,一隻吸血鬼的手舉了起來,正伸向那龇牙咧嘴的骷髅骨,就像是在忍住一個呵欠似的。
而接着,這個吸血鬼,仍舊在眼前舉着那個面具,做了個極妙的在一棵畫得很光滑的樹上栖靠的姿勢,仿佛正在悄悄地進入夢鄉。
音樂像鳥兒叽叽喳喳,又如流水潺潺作響,聚光燈把他罩在一個黃顔色的光圈中。
燈光漸漸變暗了,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的睡去而慢慢消逝。
“另一束聚光燈的光刺入了絲棉織物布景,似乎要将它一起融化掉。
燈光顯出了遠處戲台後方,孤零零站着的一個年輕姑娘。
她很莊嚴神聖地亭亭玉立在那裡,幾乎全憑着那一頭瀑布似的金色長發打動了觀衆的心。
當她在聚光燈下似乎站立不穩而四周的黑色森林又在上升時,我能覺察到觀衆内心的恐懼。
她好像要迷失在那片森林中了。
接着,是她而不是吸血鬼迷失了。
她那簡陋的罩衫和裙子上的泥土不是舞台化妝的油彩,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一塵不染,此時在燈光的照射下如同大理石做的聖母像一般美麗,而且精雕細琢過,而那燈光仿佛是給她的臉披上了一層光的面紗。
她在燈光下什麼也看不見,但所有的人都能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