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空無一人。
我将煤油灑在馬鬃椅子上,那些帷幕上。
我在那個馬德琳和克勞迪娅被殺的小院門口猶豫了一會兒。
喔,我多想打開那扇門。
那扇門是那樣誘惑着我,以至于有一會兒我幾乎忘記了我的計劃。
我幾乎扔下了煤油桶去轉動那門把手。
但是我看見了從那扇門上的舊木闆縫中射出的光。
我知道我不得不走了。
馬德琳和克勞迪娅不在那兒。
她們死了。
如果我打開了那扇門,我又會幹些什麼呢?我要再次面對那些屍骸,那纏在一起的亂蓬蓬的金發嗎?沒有時間了,也沒有意義。
我跑着穿過那些我以前從未發現過的走廊,将煤油澆在那些舊木門上。
毫無疑問,那些吸血鬼肯定躺在裡面。
我蹑手蹑腳沖進了劇院,一道清冷的灰色光線從那拴上的前面入口處滲透進來。
那光線促使我加快動作,将那大大的天鵝絨舞台帷幕和那些有椅墊的椅子以及門廊的門那兒的帷幕都潑上了黑乎乎的煤油。
“最後,煤油桶空了,被我扔在了一邊。
我撥出了自制火把,将火柴湊近那浸過煤油的破布條,點燃了那些椅子。
當我朝舞台奔去并将點燃的黑色窗簾抛入冷冷的倒吸氣流的通風口中時,那些舔動的火苗正在吞沒那些椅子上厚厚的絲綢和椅墊。
“劇院頓時随着那日光燃燒起來。
當火焰吼叫着蹿上四壁,舔着舞台前部的拱形牆以及那懸吊着的包廂上的石膏花體字時,整個劇院的框架似乎都要吱吱嘎嘎地發出呻吟了。
但我無暇去贊美它,去欣賞那種味道和聲音,也無暇去看那強烈的光亮中即将燃燒的每個偏僻角落,而那些光亮很快就要将它們吞沒掉。
我又逃到了更低的地闆上,把火把扔進舞廳那馬鬃長沙發裡面、帷幕裡面,以及所有能燃燒的東西裡去。
“上面的舞台那兒有人在砰砰地敲打着——在那些我從未看見過的房間裡面。
接着,毫無疑問,我聽見了那開門的聲音。
可那太晚了,我緊握着火把和鐮刀對自己說。
整個建築物都燒起來了。
他們會被燒毀的。
我跑向樓梯,一陣遙遠的喊叫聲超過了那些火焰的噼啪聲和吼叫聲。
我用火把刮擦着上面那些浸過煤油的椽子。
火焰裹住了那些舊木頭,燒着的椽子在那潮濕的天花闆下卷曲着。
我可以肯定,那是聖地亞哥的叫喊聲。
接着,當我敲着下面更低的地闆時,我看見他在上面。
他在我後面順着樓梯跑下來,濃煙灌滿了他周圍的樓梯井。
他的眼睛嗆得流淚,喉嚨嗆得說不出話來。
他結結巴巴,伸手指向我說:‘你,你……該死的你!’我愣在那裡,兩隻眼睛被煙熏得眯縫起來。
我感覺眼裡湧出淚來,感覺兩眼在灼燒,但我的目光絕沒有片刻離開過他的身影。
那個吸血鬼正使出渾身解數向我撲來,速度之快,幾乎看不見他的影子。
等他那黑色的衣服沖下來時,我揮起了長柄鐮刀,看見鐮刀砍中了他的脖頸并且感覺到了他脖頸的重量,接着便看見他向旁邊栽倒下去,用兩隻手捂着那可怕的傷口。
空氣中充滿了哭喊聲和尖叫聲,一張白色的面孔赫然出現在聖地亞哥頭上,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面具。
其他一些吸血鬼在我前面沖過通道,向小街那個秘密的小門沖去。
但我卻鎮定地站在那裡,盯着聖地亞哥,看着他忍着傷痛爬起來。
我又揮動了鐮刀,一下子就擊中了他。
這次沒有傷口了,隻看見有兩隻手在黑暗中摸着那早已不存在的一顆頭顱。
“那顆頭顱和鮮血從那砍斷的脖子上滾落下來。
在熊熊燃燒的椽子下面,那頭上的一雙眼睛瘋狂地圓睜着,黑亮光滑的頭發糾纏在一起被鮮血浸濕了,落在了我的腳下。
我使勁用靴子踢它,将它沿着通道踢飛起來。
我跟着那黑發向前跑,把火把和鐮刀扔在了一邊。
我伸出兩手,捂住自己的頭,從那已經淹沒了通往小街的樓梯的白色火光中逃出去。
“那雨像閃閃發光的銀針似的落下來,掉進我的眼裡。
我眯着眼睛看見那遠處天空下馬車的黑色輪廓在閃光。
聽到我嘶啞的命令,那癱倒的車夫直起身來,笨拙的手出于本能地去抓握馬鞭。
我拉開車廂門,馬車突然歪了一下,馬飛快地向前奔去。
我抓着那個箱蓋,身體重重地倒向一邊,兩隻灼熱的手滑落進那用來覆蓋的冰涼的絲綢裡面。
箱蓋落下來,我被浸入了隐蔽的黑暗中。
“離開那個燃燒着的建築物的一角,馬跑得快起來了。
甚至在我的手和前額都被射出的第一縷陽光灼燒的時候,我還能聞到那煙火味。
它使我窒息,燒灼着我的眼睛和肺。
“但我們在往前行駛,遠離了那煙霧和哭喊聲。
我們要離開巴黎了,我已經完成了計劃。
吸血鬼劇院已被焚為平地了。
“但當我感覺自己的頭往後仰倒時,我仿佛又看見了克勞迪娅和馬德琳在那個陰森的小院裡相互摟抱着。
我好像在彎腰看那燭光下閃閃發光的柔軟的發端,輕柔地對她們說:‘我無法把你們帶走。
我無法帶你們走。
但他們全都會毀滅并且死在你們周圍。
如果火不能燒掉他們,他們也會被太陽烤死。
如果他們沒被燒死,那麼他們也将被那些來救火的人們發現,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但我向你們保證,他們全都會像你們一樣死去,每個關閉在那裡的吸血鬼在這個拂曉都會死掉。
他們的死亡是我這漫長一生中唯一所造成的既愉快又美好的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