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時候,我得告訴你,我感到有奴隸在房子的周圍。
他們在偷看我們,偷聽我們的談話。
我真希望老人幾分鐘内就能死。
以前有那麼一兩次,我解除過幾個奴隸的疑慮,可從來沒有面對過這麼多人。
我立即打鈴叫丹尼爾,就是我給了監工的房子和職位的那個奴隸。
我在等他的同時,聽着老人和萊斯特談話。
萊斯特跷着腿坐着,一個勁锉着指甲。
他擡着一條眉毛,心思隻在他那無比優美的指甲上。
‘就是那個學校,’老人說道,‘噢,我知道你還記得……我該對你說什麼呢……’他一陣呻吟。
“‘你最好說出來,’萊斯特說,‘因為你就要死了。
’老人發出一聲恐怖的聲音,我好像也不由得喊了一聲。
我十分憎惡萊斯特,現在真想把他從房間裡弄出去。
‘好啦,你知道的,對吧?像你這樣的傻瓜也會知道的,’萊斯特說。
“‘你永遠不會寬恕我的,是不是?現在不會,我死了以後也不會,’老人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萊斯特說。
“我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
老人也越來越激動,哀求萊斯特能熱心聽他把話說完。
這一切使我不寒而栗。
這時,丹尼爾來了。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普都拉一切都完了。
如果我能細緻一些的話,那麼在此之前就應該已經注意到一些迹象。
這會兒他用明鏡般的眼睛看着我,在他的眼裡我就是個怪物。
‘萊斯特先生的父親病得很重。
去吧,’我無視他的表情,對他說道,‘我希望今夜安靜,讓奴隸們都待在棚屋裡。
醫生馬上就來。
’他盯着我,好像我在撒謊。
然後,他的目光冷冷地、略帶好奇地從我身上移開,轉向老人的房門。
他一下子臉色大變。
我馬上站起來,朝房裡望去。
萊斯特背靠床柱,低着頭坐在床腳,瘋狂地锉着指甲,露出兩排大牙,完全一副鬼臉。
”
吸血鬼停了下來,不出聲地笑笑,雙肩一陣抖動。
他看着男孩。
男孩怯怯地望着桌子。
不過他已經看過,盯着看過吸血鬼的嘴。
他發現吸血鬼的雙唇和其他部位的皮膚肌理不一樣,像人的嘴唇一樣,柔軟光潔,棱角優美,隻是死白死白的。
他也瞥見了那潔白的牙齒,不過吸血鬼隻是微微地笑,牙齒沒有完全露出來。
男孩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樣的牙齒。
“你可以想象,”吸血鬼說,“這意味着什麼。
“我不得不殺掉他。
”
“你什麼?”男孩問道。
“我不得不殺了他。
他跑了起來,會驚動每一個人。
或許應該用别的辦法解決,可是沒時間了。
我追過去制服了他,但這時我意識到我在做四年來不曾做過的事,不由得住了手。
這是一個人,手裡拿着一把骨質手柄的刀,用來自衛。
我輕而易舉地将刀拿了過來,刺進他的心髒。
他立即跪倒在地,手指緊緊抓住刀刃,血流在了刀上。
一見到血,一聞到血的香味,我一陣狂喜。
我想我肯定發出了大聲的嗚咽,但是我沒去抓他,我不會那麼做。
然後,我看見萊斯特的身影出現在餐具櫃上方的鏡子裡。
‘你為什麼這麼幹?’他問道。
我轉過身去面對着他,堅決不讓他看見我軟弱的樣子。
老人已神志恍惚,繼續說着胡話。
他聽不懂老人在說什麼。
‘那些奴隸,他們知道了……必須去他們住的棚屋,注意觀察,’我終于對他說道。
‘我來照顧老人。
’
“‘殺了他,’萊斯特說。
“‘你瘋了!’我答道,‘他是你父親!’
“‘我知道他是我父親!’萊斯特又說,‘所以才讓你去殺他。
我不能殺他!我要能殺,很早以前我就這麼做了。
該死的。
’他邊說邊絞着自己的手。
‘我們得離開這裡。
你看你幹了什麼,把這個人殺了。
時間不多了,幾分鐘後他的妻子就會來這裡嚎啕大哭的……或者她會讓一個更麻煩的人來!’”
吸血鬼說着歎了口氣。
“确實是這樣,萊斯特說對了。
我能聽到奴隸們聚集在丹尼爾的家,等他回去。
丹尼爾孤身一人進出鬼魂出沒的房子,真是夠大膽的。
當奴隸們等不回丹尼爾,就會開始驚慌不安,鬧騰起來。
我叫萊斯特去讓他們平靜下來,拿出白人主子的威力讓他們安靜,不要恐吓他們。
然後,我進了卧室,關上房門。
于是,我一夜的震驚中又增加了一分,因為我從沒見過萊斯特的父親像現在這個樣子。
“他坐了起來,向前探着身子,對萊斯特說着話,請求萊斯特回答他,告訴他,他比萊斯特自己更能理解他的痛苦。
他現在隻是氣息尚存的一具屍體,凹陷的軀體之所以還有一點生機是因為強烈的願望未泯。
他眼睛裡閃着一絲微光,更加顯得深陷在腦袋裡,雙唇抖動着,使那張又老又黃的嘴更加可怕。
我坐在床腳,看着他這樣,心如刀絞。
我把手伸給他。
我無法向你描述他的神情對我的震撼。
我造成的死亡,都是快速的,死者像是沉入了夢鄉,而眼前的死亡是緩慢的衰變,肉體拒絕向時間這個吸血鬼讓步,而這個吸血鬼已連續幾年吸着它的血。
‘萊斯特,’他說道,‘就一次,别對我那麼兇,就一次,做一個以前那樣的乖孩子,我的兒子。
’他一遍一遍這麼說着,重複着‘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然後又說什麼良心,良心毀滅了一類的話。
我聽不清楚,但是卻能看出如萊斯特所想的那樣,他沒有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