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睫毛。
她癡癡凝視着他,默默飲泣。
她知道他會感覺到的,他會看到的,他也絕對會被她的眼淚打動的。
果然,她成功了。
他很快就擡頭朝她看了過來,臉上不耐煩的神情雖然更深,但她還是從淚花中發現了他在憐惜她。
他被她的淚水打動了。
她飛快地轉身,低下頭匆匆拭着淚,咬着唇偷偷笑了。
他不耐煩地道:“好好的哭什麼?”
她沙啞着嗓子低聲道:“我沒哭。
”
他似乎更不耐煩了:“你沒哭?”
她帶着哭音道:“要你管!”
他更生氣,聲者也大了:“啊!火氣還不小啊?!你以為我想管你啊?”
她不說話,但肩頭已在輕輕顫抖,似乎在極力壓抑哭聲。
楚叛兒大聲道:“喂,要哭回你自己房裡哭去!這麼晚了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
她哭道:“我沒哭!”
她估計他的火氣馬上就會消失了。
果然,她聽見他走到她身後,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他說:“還說沒哭?”
他扳過她的身子,冷笑道:“回去睡覺去。
就算你要哭,也别在這裡哭。
我最煩看見女人哭。
”
她的淚流得更急。
楚叛兒立即就覺得自己太粗暴了——就算她曾騙過他,那也是上個月的事了。
況且,她前幾天還幫了他的大忙,他這麼愛記仇,有點說不過去。
這麼一想,楚叛兒就發現,面前流淚的寶香姑娘實在很柔弱,很值得可憐,很需要被适當地安慰一下。
他按在她肩上的手微一用力,她就倒進了他懷裡.抱着他的腰,大聲抽泣起來。
楚叛兒拍着她後心,歎道:“好啦,好啦,别哭了……”
“我以為……以為你……你再也……再也不理我了,嗚嗚嗚……”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算是鐵人也會熔化,就算是冰山也會消融。
楚叛兒幾乎都快忘記她上次騙他的事了。
她當時也說過許多融冰化雪的話,結果是差點送了他的命。
幸好楚叛兒隻“消融”了一會兒,就清醒了過來,上回當,學回乖,适可而止吧。
他清清嗓子,扶着她肩頭想推開她:“怎麼會不理你呢?
以前的事就算了,我早忘了。
現在你回房去吧。
”
寶香姑娘抱得更緊,哭聲雖低,但絕對動情:“我不。
我不。
”
但楚叛兒再怎麼動情,也不敢忘記上回的遭遇——先是甜言蜜語、花言巧語,然後是瘋狂刺激的歡愛,然後他就昏迷了,變成任人宰割的肉。
他不敢再相信她。
魯莽決不等于勇敢,傻瓜決不會是真正的英雄。
他知道有一個穴道,點中之後可以使人昏睡不醒。
他知道這個穴道在哪裡。
他會點穴。
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寶香姑娘睡着了,睡在他的床上。
楚叛兒終于可以松口氣,可以靜下心來想想了。
他該從哪裡着手呢?
在魚河堡和武卷兒密談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大膽的假設——武多餘和潘造化的被殺、蘇俏和“過三眼”以及葉家姐弟的失蹤,都和某人想殺人滅口有關,而某人殺人滅口的原因,是因為這些人和某件事有關。
葉家姐弟逼蘇俏的目的,武多餘并沒有來得及說出來,但楚叛兒幾乎可以猜到武多餘沒說出口的一個人的名字。
蘇俏作為高郵六枝花中的一枝,之所以名氣超過了其他五枝花,也和這個名字有關。
這個名字就是“風淡泊”。
風淡泊平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蝙蝠塢殺了辛荑。
而蝙蝠塢一段是近些年來最神秘最血腥的一件事,據說牽涉到許多名門大派,至今還沒人公開它的真相。
楚叛兒于是星夜東行,去找孫二娘。
他從孫二娘處證實了他的設想——潘造化十五年前曾抛下呂梁山的事業,進了蝙蝠塢,成了一個魔女的面首和殺手,他是蝙蝠塢一役中活下來的辛荑的八名殺手之一。
孫二娘同時還告訴了他其他一些事情。
比方說,武林中為什麼沒人願意談論這件事,涉及到的武林名門大派有哪些。
孫二娘知道的并不多。
她隻聽潘造化斷斷續續透漏過一些零星片段,她隻知道,濟南趙家、河南龍門派、雲南七聖教、萬柳山莊以及滄州白家參加過蝙蝠塢一役。
其餘的,她就不清楚了。
楚叛兒廢然長歎——他無從查起,他不知道該從何處着手。
濟南趙家的慘變,他早已聽說過;萬柳山莊早已荒蕪,風淡泊和柳影兒蹤迹全無;七聖教遠在南疆;河南龍門派自龍剛病死後已煙消雲散;滄州白家的遭遇甚至比濟南趙家還要慘,六年前的一個秋夜裡,被人屠盡滿門。
他本想去京城找仁義镖局問點情況,現在看來也沒必要去了。
他該去找誰呢?
那八名幸存的殺手中,除了早已死去的阿龍、滄州白宇輝、濟南趙先和剛被殺死不久的山西潘造化外,另外四個人是誰?
有誰知道?
他又該怎麼去找這些“誰”?
春雨沙沙地響着,象母親低柔的聲音唱出的搖籃曲,帶來了濃濃的、舒适的、令人暈眩的陣陣睡意。
楚叛兒困倦得要命,眼睛都快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