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地走着,車廂裡的楚叛兒也昏昏欲睡。
車是好車,馬是駿馬,本不該走這麼慢的,可趕車的“老西”心裡有氣,楚叛兒也沒法。
車錢是給了不少,可這位老西心疼牲口,再說道兒也難走,又是趕夜路,老西心裡一犯嘀咕,鞭子就揮慢了點。
雖說走得慢誤事,卻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楚叛兒有充足的時間動腦筋。
他在動腦筋算計河那邊的人,路邊也有人在動腦筋算計他。
一聲暴喝在前面炸開——
“哈!”
趕車的老西二話沒說,先拉住了缰繩。
既已趕了幾十年的車,這種情形每年當然都少不了碰上一兩回,一回生二回熟,想必他也習慣了。
果然,路邊草叢中蹿出七八條大漢,攔在了路當中,有的拎刀有的執棍,一望可知是剪徑的毛賊。
老西倒很鎮定:“各位大爺有何吩咐?”
毛賊中有人喝道:“哈!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地過,留下買路财!”
天南地北的劫匪,都會這麼幾句話。
老西道:“各位好漢爺,小老兒是窮趕車的,你們要找,就找坐車的吧!”
楚叛兒掀開車簾,看了看那幾位好漢爺,歎了口氣,道:
“各位真是辛苦,這麼冷的天,還出來做生意。
”
那七八個好漢似乎沒料到趕車的坐車的都十分鎮定,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楚叛兒歎道:“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山不轉水轉,難免日後會有個見面的機會。
各位朋友高高手,讓兄弟過去,兄弟也不會虧待了朋友。
”
這幾句話一說,那幾位朋友更發愣了——怎麼着,光棍碰上沒皮柴了?
楚叛兒等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好漢喝道:“你說得倒輕巧!
要過去可以,銀子留下,車馬歸俺們!”
楚叛兒慢悠悠地道:“這話是你說的?”
那人怒道:“是俺說的,俺擔着!你想咋樣?”
楚叛兒還是不溫不火的:“我也不想咋樣。
各位都是道上同源,我也不想絕了你們生路,你們最好也賣我這個交情,花花轎子人擡人,可别硬往死路上擠。
”
那人咆哮起來:“你個兔羔子!咋的,想犯橫?兄弟們,上!”
“上”字剛出口,那人臉上就重重挨了一拳,身子都被打飄了起來。
其餘幾位好漢剛愣了愣神,還沒來得及舉刀舞棍,就全被打趴下了,不是被掃一腿,就是吃了老拳。
楚叛兒笑道:“各位,别裝死狗了,傷的沒那麼厲害。
往路邊挪挪,讓個道兒吧?”
那些好漢們頓時哼哼喲喲起來,似乎直到這時才曉得痛。
第一個被打倒的人也是第一個爬起來的人,他的動作非常靈活,看樣子傷得并不重。
他的聲音卻有點虛飄飄的:“好小子!有種的,留下萬兒來!”
楚叛兒笑道:“幹什麼?”
這時候,一直抱着鞭子縮在老羊皮襖裡看熱鬧的老西開口了。
“小崔,見好就收吧!非得鬧出人命來你才高興?”
那人聲音一下拔高了:“你是誰?”
老西慢吞吞地道:“俺是誰并不重要,俺曉得你是誰就行了。
你是不是覺得絕招還沒使出來,不服氣是不?”
那人不說話了。
老西冷冷一笑,道:“沖你今日沒使絆馬索、陷馬坑的份兒上,俺今日也不難為你,你要是不服,隻管動手,不過俺先提個醒,你小子要敢犯橫,黃河邊就沒你‘一腿撩陰走天下’這号人了。
”
抱在他懷裡的鞭子忽然顫悠了一下,“啪”的一聲響,又脆又亮,火爆爆的。
小崔和那些好漢頓時像遭雷擊一樣,僵了一僵,全都跪下了。
“潘爺饒命啊!”
“潘爺,小的們有眼無珠,冒犯你老人家,罪該萬死。
”
“潘爺……”
老西喝道:“啰哩啰嗦做什麼?都給俺滾得遠遠的!丢人現眼!”
小崔連連道:“是是,小的這就滾,這就滾!潘爺你息怒,千萬息怒。
”
“啪啪啪”。
三鞭響過,小崔等人已消失在草叢中。
楚叛兒爬上車,微笑道:“多謝。
”
老西冷冷哼了一聲:“不客氣。
”
大車又動了,當然,跑得仍然很慢。
趕車的和坐車的也仍然保持沉默。
楚叛兒終于先憋不住了,掀簾問道:“老兄,看得出在這一帶,你是老大。
”
老西懶洋洋地道:“老大?什麼意思?”
楚叛兒道:“老大的意思就是說,别人遇見你老兄,就隻有磕頭的份兒。
”
老西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俺是強盜頭子?’楚叛兒道:“不錯。
”
老西道:“不錯個屁!俺要是強盜頭子,何苦還吃搖鞭子的苦飯?”
楚叛兒緩緩道:“大響馬偶爾扮一回趕車的,也是有的。
”
老西又冷笑道:“是嗎?”
楚叛兒歎了口氣,喃喃道:“這麼說,武神功的英雄貼已經撒到河這邊了?”
老西悶聲悶氣地道:“昨天上午就到了。
”
楚叛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