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後善事必作!”
“惡事不為!”
“惡事不為!”
“至老不倦!”
“至老不倦!”
……
又過了一會兒,這經聲突然中斷,緊接着便是池長耐的一串喝斥聲:“這是幹什麼?又搞封建迷信!快上山!快上山!”
于是,那邊便有幢幢的人影向這邊移動,很快與山上的大群彙合在一起。
池長耐也跟了過來。
他在離我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站定,舉着喇叭筒大聲說:“大夥在這裡不要亂動,都老老實實呆着,地震不過去,誰也不準私自回村!”
說完,他就在那塊大石頭上坐下了。
我姐向他看了看,對我說:“你去跟他說一聲,就說我來了,在山頂後邊等他。
”說罷,她便繞開人群,借樹叢的掩蔽悄悄去了山後。
我等了一下,便去了池長耐的跟前,向他小聲道:“書記,我姐回來了,她有話想跟你說說。
”
池長耐說:“是嗎?她在哪裡?”
我說:“在山頂後頭等你。
”
池長耐說:“好吧,我去見見她。
”
說罷,他便起身走了。
我注意到,他走的時候也是繞開人群,借了樹叢的掩蔽。
我回到和我姐呆過的地方,悄悄地坐下了。
這兒是人群的邊緣,十分僻靜。
坐了一會兒,我估計我姐與池長耐已經見面了。
我不願想像他們見面的情景,但我腦子裡老是閃現出我姐在家梳洗打扮的情景。
“女為悅已者容”,那現在池長耐還喜歡她嗎?如果還喜歡,那他們
見了面會做些什麼?如果不喜歡她了呢,那他們見了面會怎樣……我想來想去,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
但亂過一會兒,我便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在他們見面之後,我的事情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我的命運會不會出現一個轉機?
這種等待,焦灼而痛苦。
我隻覺得我的喉嚨幹出了一道道裂縫,我的心幹出了一道道裂縫,而在每條裂縫中,都呼呼地向外噴射着青煙。
我實在受不了煎熬,便想幹一點别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
我記起了我的地震測報宣傳員的身份,便想在這個時候繼續履行我的職責。
我蹲着身子,用兩手在地上摸索起來。
左手觸到一個西瓜大小的石頭,我搬過來放到身前;右手觸到一塊甜瓜大小的石頭,我又搬過來,摞到那塊大石頭上面。
接着,我一個又一個往高裡摞那石頭:茄子大的,梨子大的,蒜頭大的,杏子大的……一直摞到不能再摞。
于是,一座三尺高的石塔,在黑暗中矗立在我的面前。
“小震鬧,大震到”。
我想用這座石塔測出大震來到前的小震,從而做出比縣裡更為超前的預報。
我站起身,擡腳猛地一跺,那石塔搖晃幾下,便“嘩啦”一聲坍倒了。
行,這思路十分正确。
這石塔的靈敏度也很高。
我再一次把它壘起。
這一次我壘得更加細心更加巧妙,每一塊石頭都讓它搖搖欲墜。
當我把最後一粒小石頭放到塔尖上,心裡想:這座石塔,恐怕連一級地震都能測出,比張衡的地動儀還要靈呢。
我坐在石塔邊,靜靜地守候着。
我仰起臉來,眺望着深邃無底浩瀚無垠的夜空。
一條乳白色的帶子,從東北方向的天空靜靜地升起,升至人們的頭頂,又靜靜地降落在西南方的山坳裡。
這是銀河系,它包容的恒星就有一千多億顆。
這是中學課本上講的。
群星密布,閃閃爍爍。
那一顆,大概是火星;那一顆,大概是土星。
它們連同水星金星木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太陽月亮還有地球等等,組成了太陽系。
這是中學課本上講的。
我的腳下就是地球。
地球像雞蛋分為三屋:地殼像蛋殼,地幔像蛋清,地核像蛋黃。
這也是中學課本上講的。
人就天天趴在蛋殼上,在太陽系裡在宇宙中滴溜溜地轉着。
這蛋殼還很不安穩,動不動就震上一家夥,讓我們流離失所甚至死于非命。
人呵,是多麼渺小多麼可憐!
就是這些可憐的生物,還在為了一些這這那那的事情争得你死我活!
想一想就在大地震即将到來之前,我們姐弟倆還為五年之後的事情費盡心機,真覺得可憐至極!
我從天空那裡收回目光,坐在石塔旁邊長噓短歎。
夜色中,山坡上一個黑影在向我慢慢靠近。
我想這是誰和我開玩笑,在學豬狗那樣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