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瞪大一雙呆滞的眼球道:“爺的書可以不背了麼?”
老人寒着臉孔道:“幾位姑娘既然如此吩咐,别說背書,就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擱下來,你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小翠連忙打圓場,笑道:“夫子别再罵他了,隻要他肯去也就得啦!”
華雲表傻裡傻氣地雙手齊揮道:“走就走,走!走!”
老人忽然喊道:“且慢!”說着,返身入室取來一隻舊皮袋,一面交至華雲表手上,一面向女婢小翠緻歉道:“請翠姑娘照顧着點,這畜生嘴饞,肚子又餓得快,不能不為他準備一袋零食。
好了,現在去吧!”
華雲表接過皮袋,内心不由得暗道一聲慚愧。
原來這隻皮袋乃是萬裡追風之故物,老人這樣做,實在是有深意的。
不是麼?
他現在本來面目已改,且又是易容術通神入化的風塵老人動的手,如不在身上懸出一二件可資識别的标志,萬裡追風又不是神仙化身,叫對方如何能認出他是誰呢?
半個時辰之後,一輛精美豪華的馬車駛出莊門,穿過白果樹林,馬蹄濺起積雪,直向金陵城中駛去。
趕車的粗漢子,系由小翠所化裝。
車廂内,坐着的兩名英俊佳公子是“解語”
和“羞人”。
靠車門則坐着有點呆氣的書僮華雲表!
華雲表将那隻由萬裡追風所送的舊皮袋系在腰間束帶上。
在車上,他看也不看兩婢一眼,不時摸出一二塊茶食送入口中,自顧自地嚼得津津有味。
解語和羞人兩婢傳音商量了好一會兒,一直找不出一個好法子來逗弄這叫“天賜”的“呆少年”。
片刻之後,解語婢似乎有了主意,忽然笑着向華雲表問道:“賜哥兒,聽說你念過不少書,是嗎?”
華雲表搖搖頭,冷然答道:“不多!”
解語婢怔了怔,又笑道:“能不能背一二段出來給我們聽聽?”
華雲表搖頭道:“不能!”
解語婢使用激将法道:“全給忘了是不是?”
華雲表簡短地道:“沒有!”
解語婢緊接着又道:“那你為什麼不肯?”
華雲表摸出一塊麻餅塞入口中,慢慢嚼着,直到一塊麻餅完全嚼爛咽下去,方始緩緩答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在小人或女子面前背書!”
解語婢臉孔微紅,為之啼笑皆非。
被傻小子罵了,倒還無所謂,她們現在已化裝成男人,而且所負任命又相當重要,如在大庭廣衆之下,給這傻小子這麼一說,那将如何善後?
羞人婢朝解語丢去一道眼色,似說:“别責備他,大姊,這種人是天生的無可理喻,越責備事情越糟。
我們換個方式再撩他就是了!”
于是,羞人婢接着向華雲表笑道:“賜哥兒在吃什麼東西,吃得這麼又香又甜的,分一點給我們嘗嘗好不好?”
華雲表雙手護住皮袋,嚷道:“不行,不行!”
兩婢興趣來了,仍由羞人婢笑問道:“賜哥兒怎麼這般小氣?”
華雲表瞪了兩婢一眼,怒道:“爺說,無故伸手向人讨東西叫做不要臉。
你,你們要不要臉?”
兩婢沒有想到,呆子有時迸出一二句呆話來固然有趣,如果存心去逗一個呆子說呆話,原來竟有這麼多困難。
兩婢弄了個沒趣,眉頭方剛皺起,馬車忽然停住。
前面服過變音丹的小翠,這時以男人的粗嗓子扭頭向車内喊道:“兩位公子,法華寺到啦!”
呆小子又不怎麼呆了,聽得喊聲,第一個就跳下車來,同時還為兩婢打開車門,兩婢互望着搖頭一笑,氣悶為之盡消。
金陵一地風光之佳,以李白的一首五絕道得最為群盡
苑方秦地少
山似洛陽多
古殿吳芳草
深宮晉绮羅
描寫六朝金粉的名都,隻此短短二十字,即已足夠了!
現在小翠停車的這座法華寺,系建在承明門内左拐不遠處。
南北朝有來一代,桂陽王休範作亂時,蕭道成時在新享,以台城危急,遣兵人衙宮省;以及後來蕭道成與王敬結黨,弑蒼梧王,便都是從這道承明門進來的。
在當時,這座承明門之内,可說是金陵城中最熱鬧的所在。
現下因為距除夕僅剩二天,又難得天氣如此晴和,是以九流三教,良莠雜處的這一角,更形熙攘喧嘈。
法華寺内送出來的悠悠鐘聲,幾為一片叫賣聲所淹沒。
不過,解語,羞人,以及小翠等三婢系有所為而來,對眼前這片亂哄哄的景象,一點也不在意。
小翠将馬車靠去一邊,高踞車頂,以手支頤,看上去似在欣賞攤市,實際上眼光卻在來往行人身上偷偷打轉。
這邊,華雲表則緊跟在解語和羞人兩婢身後,朝金匾高階的法華寺内走去。
拾級登上階頂,寬廣的兩廓坐滿破衣叫化。
這些叫化們見人便伸手,華雲表暗暗觀察,見其中竟無一名真正的丐幫弟子,不禁微感失望。
同時,他又為兩婢将如何去應付這些伸出來的幾十隻髒手而暗暗擔憂。
不料事實證明,他的擔憂全屬杞人憂天。
解語婢自袖中取出一串銅錢,信手丢去丐群中一名老叫化的腳前。
那名老叫化倚牆瞑目而坐,他可說是群丐之中惟一沒有伸出手來的一個。
華雲表甚是奇怪,心想:“伸手的你們不給,結果反将線串丢去一個不伸手的面前,這樣做什麼意思?”
可是,說也奇怪,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