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額頭的人。
翻過護欄。
是在挂着一長串昏暗的小電燈的那條奇怪的長廊……不,不對,不是在那兒,是在那以後,在我們來到古屋庭院一個僻靜角落的時候,她對我說了聲“後天”。
這“後天”就是今天。
一切都好像長了翅膀,就連白晝也在飛逝,我們的“一體号”也已經有了翅膀:火箭發動機已安裝完畢,今天又進行了空轉試車。
那一聲聲像排炮齊鳴的巨響,多麼莊嚴、威武。
每一聲巨響,在我聽來,都是對我唯一的她表示敬意的禮炮,也是慶祝今天這個日子的禮炮。
當發動機完成第一個沖程時(這等于一次發射),噴口下面剛巧有十來個制造現場的号民在那裡賣呆——他們頓時化為烏有,除了骨渣和油煙,别無所存。
我懷着驕傲的心情,在這裡記上一筆:我們的工作節奏并沒有因此而停頓一分一秒,沒有一個人為之大驚失色。
我們和我們的機器,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依然精确無誤地繼續着自己的直線運動和圓周運動。
十名号民隻不過是大一統國民衆的一億分之一。
在做實用性的統計時,這隻是一個三次無限小,可以忽略不計。
古人由于對算術學無知而常生憐憫之心,在我們看來是很可笑的。
昨天的事在我看來也很可笑:為了一個小小的灰點,為了一塊墨漬而耿耿于懷,甚至還寫進了筆記。
這也是一種“表層軟化”現象,而表層應該堅硬如鑽石,就像我們的牆壁一樣(古代有這樣一句俗語:“豌豆撞牆,格格不入
16點。
我沒有去參加額外增加的一次散步:說不定她會突發奇想,剛巧在這個時候跑來,因為這個時候陽光下的萬物都喧鬧起來了…… 整幢大樓裡,幾乎隻有我一個人。
透過被陽光照得通明的玻璃牆,我可以看到左右兩側和腳下很遠的地方:一個個空蕩蕩的房間懸在空中,它們就像鏡子裡的映像,彼此完全一樣。
隻是在那條淡藍色、被陽光的墨汁點染得微暗的樓梯上,有一個瘦長的、灰色的影子慢慢地爬上來。
這不,我已經聽見腳步聲了——而且透過那扇門也看見它了——隻覺得膏藥似的微笑已經貼到了我的臉上——然而那個影子卻走了過去,從另一個樓梯下去了…… 号碼顯示器響了。
我的兩隻眼睛緊緊地盯住那條狹長的白色顯示窗——原來……原來卻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性号民(号碼前面是一個輔音字母)。
電梯嗡嗡地響了一陣,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我眼前是一個大額頭,活像一頂歪戴在腦袋上的帽子,而那一對眼睛……給人一種奇怪的印象:他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從額頭下面的眼睛那兒發出來的。
“這是她給您的信……(那聲音來自額頭的下面,來自好似遮陽棚的額頭下面。
)她請您務必照着信上說的去做。
” 他從額頭下面,從遮陽棚下面向四周掃了一眼。
咳,沒有人,什麼人也沒有,快給我吧!他又往四下裡看了一眼,這才把那封信塞給了我,然後就走了。
屋裡隻有我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人:信封裡掉出一張粉紅色票券,還有一股淡淡的氣味——那是她的體味。
是她,她要來,來找我。
快點看信,隻有看了信才能親眼看到這個消息,才能徹底證實這個消息…… 什麼?不可能!我又看了一遍——一目數行地看了一遍:“票券……您務必拉下牆幔,就好像我真的在您這兒……我必須讓人家以為我……我感到非常非常遺憾……” 我把信撕得粉碎。
我從鏡子裡一眼瞥見了自己那兩道彎曲得走了樣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