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痫。
假如。
迄今為止,我對生活中的事都看得很清楚(我偏愛“清楚”一詞,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是今天的事……我倒看不懂了。
首先,正像她所說的那樣,我果真收到了去112号大課室的通知,雖然概率隻不過是: (1500是大課室總數,10000000是号民總數)。
其次……不過還是按順序談為好。
大課室。
這是一座巨大的半球形玻璃建築物,被陽光照射得通體明亮。
一圈圈的座位上,隻見剃得精光明亮的圓球似的腦袋,個個顯得氣宇非凡。
我心神不定地向四周圍掃了一眼。
我想我當時是在尋找:О-90那張可愛的粉紅色彎月形嘴巴會不會出現在統一服的藍色海洋中。
這不那邊不知是誰的一副異常潔白而鋒利的牙齒,很像是……不,不是。
О-90今晚21點來會我,我希望在這裡見到她,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鈴聲響了。
我們起立,唱《大一統國國歌》。
随後,錄音講師
“尊敬的号民們!不久之前,考古學家們發掘出一本20世紀的書。
擅長諷刺的作者在書裡談到野蠻人和晴雨計。
一個野蠻人發現,每當晴雨計水銀柱停在‘雨’字上,天上果然下雨。
這個野蠻人正盼望下雨,他就挖一些水銀出來,使得水銀柱恰好達到‘雨’的水平。
(屏幕顯示,那個插戴羽毛的野蠻人正在摳水銀。
場内哄笑。
)你們在笑,但是,你們不覺得那個時代的歐洲人更加可笑嗎?歐洲人和那個野蠻人一樣,也在盼‘雨’,盼的是大寫的雨,代數學上的雨。
但是他們面對晴雨計,卻顯出一副可憐相。
野蠻人最起碼比他多一些勇氣、毅力和邏輯性(盡管是野蠻的邏輯),因為他弄清楚了一個道理:結果和原因之間存在着聯系。
他挖掉一些水銀,從而在一條偉大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而這條道路通向……” 這時(我重申:我在如實地記錄,毫無隐瞞)——就在這時我有一會兒工夫仿佛具有了防水性能,對于擴音器傾瀉出來的充滿活力的水流,我竟然涓滴不入。
我突然覺得自己到這裡來是多此一舉(為什麼“多此一舉”,既然給了通知單,怎麼可以不來呢?);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空談,言之無物。
我好不容易才開動我的注意力,這時錄音講師已經轉入正題,開始講我們的音樂及其數學構成(數學為因,音樂為果),介紹不久前才發明出來的音樂機。
“……隻需搖動這個手柄,你們中間的任何人都能在一個小時之内生産出三部奏鳴曲,而你們的祖先做這件事可得花大氣力了。
他們隻有折騰到‘激情’(一種尚不知曉的癫痫)大發作的地步,才能創作。
下面給大家展示一個說明他們音樂創作情況頗為好笑的實例,請聽20世紀斯克裡亞賓
這隻黑色木箱(台上幕布拉開,那裡放着他們的一件古老樂器),他們把它叫作‘皇族木箱’或者‘王室木箱’
大概是她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台上,使我大吃一驚。
她穿着一種怪裡怪氣的古代服裝。
黑色的衣裙緊裹着身體,袒露的雙肩和胸部被映襯得格外白皙。
還有……之間的那道暖烘烘的陰影,随着呼吸起伏顫動,再加上滿口雪白耀眼的牙齒,幾乎放射出兇險的光芒…… 她朝台下微微一笑,讓人感覺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然後她坐下來開始演奏。
野性,肉麻,光怪陸離,如同他們的整個生活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理性的機械美。
我周圍的人做得對,他們都在大笑。
隻有少數人……可是為什麼我也在其中?我? 對,癫痫——精神病——疼痛……舒緩而甜美的疼痛——蜂蜇,但願蜇得再深些,再痛些。
這時有一個太陽緩緩升起。
不是我們的太陽,不是那個藍晶晶的、将光線均勻地射進玻璃牆磚的太陽,不是的。
這是一個野性的、飛馳的、炙熱的太陽——它讓你急欲脫掉身上的一切,把這一切撕成碎片。
坐在我一旁的那一位,朝左面瞥了我一眼,發出一聲嘻嘻的冷笑。
不知怎麼的,我清清楚楚地記住了這個情景:隻見他的嘴唇上冒出一顆微型的唾液泡,随即破裂。
這個小泡泡使我頓時清醒。
于是我又是原先的我了。
此時我和所有在座者一樣,聽到的隻是一片急促而嘈雜的琴弦聲。
我笑了,心情變得輕松自如。
這位有才華的錄音講師把野蠻時代描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