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燈光閃爍,飄忽不定。
這裡有點像我們的地鐵“隧洞”,隻是要窄得多,并且不是用我們這裡的玻璃建造的,而是一種古代的材料。
我忽然想到了地下工事,據說二百年大戰期間人們曾在這種工事裡避難……管它是什麼呢:我必須往前走。
我估計走了二十分鐘左右。
然後向右拐,這裡長廊變寬了,燈也亮了些。
隐約地聽見嗡嗡的聲音。
或許是機器,也或許是人聲,我搞不清楚,不過我正在一扇沉甸甸的、不透明的門旁,而聲音就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
我敲了一下門,再敲了一下,敲得更響些。
門裡的聲音沉靜下來了。
突然不知是什麼咔嚓響了一下,沉重的門慢慢地敞開了。
我不知道我們兩人誰更驚愕——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那位鼻尖如刃、身薄如紙的醫生。
“是您?您在這兒?”随後他那剪刀般的嘴巴咔的一聲合上了。
而我——就好像根本不懂人的語言似的,一聲不響,兩眼發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大概是說我必須離開這兒吧,因為後來他用他那扁如紙的肚子把我擠到了長廊上比較明亮的那一段的盡頭,然後在我的後背上猛推了一把。
“請您原諒……我本來打算……我以為是她,是I-330。
可是我身後……”
“您站在這兒别動。
”醫生斬釘截鐵地說了這麼一句,就不見了……
終于如願以償!終于她就在我身邊,就在這兒。
至于“這兒”是什麼地方,還不是都一樣嘛。
熟悉的杏紅色綢衣,蜂蜇般的微笑,挂着簾子的眼睛……我的嘴唇、雙手、膝蓋在顫抖,而頭腦裡裝着一個極其愚蠢的想法:
“振動産生聲波。
顫抖應當有聲。
為什麼聽不見呢?”
她的眼睛像門一樣向我敞開了,我走了進去……
“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您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我的眼睛須臾不離地盯着她,話說得颠三倒四,語無倫次,像是在說夢話——也許隻是心裡在想,并沒有說出口。
“有一個影子——跟着我……我死了——從櫃子裡……因為您的那位……他那張剪刀一樣的嘴巴說我的病是心靈……無法醫治……”
“無法醫治的心靈!我可憐的人兒喲!”I-330放聲大笑——她的笑聲濺了我一身,夢呓頓時消退,四下裡盡是笑的碎片,亮如明珠,聲如銀鈴。
這一切多麼——多麼美好。
那個醫生又從角落裡走了出來,那個優秀的、出色的、薄如紙片的醫生。
“我在恭候您的吩咐。
”他在I-330身旁停下來這麼說。
“沒什麼!沒什麼!我以後再告訴您。
他這是偶然的……請您轉告,就說再過……再過15分鐘我就回去。
”
一轉眼,醫生就消失在了角落裡。
I-330等了等,聽到砰的一聲門關上了,才把尖利而又甜蜜的針慢慢地、慢慢地刺進我的心裡,而且越刺越深——她的肩膀、胳膊、整個身體都貼緊了我,我和她一起向前走去,我們兩人融合在了一起……
我記不得在什麼地方拐進了黑暗中。
我們在黑暗中拾級而上,沒完沒了、一聲不吭地往上走着。
我雖然看不見,卻知道她也和我一樣,像盲人那樣閉着眼睛,仰着頭,咬緊嘴唇,一邊走一邊在聽音樂——那是我那可以聽得見的顫栗聲。
我清醒過來時發現,這是古屋院裡多得不計其數的荒僻角落之一。
這裡有一道圍牆,露出地面的殘垣斷壁上支棱着像光溜溜的骨骼化石和黃色獠牙似的東西。
她睜開眼睛,說了句“後天16點”就走了。
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我不知道。
後天我就知道了。
真切可信的痕迹隻有一個:我右手指端的皮被擦傷了。
但是,今天在“一體号”飛船上,第二建造師對我說,他确确實實親眼看見我無意中用這幾個手指觸摸了一下砂輪——問題就出在這裡。
是啊,也可能就是這麼一回事。
非常可能。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