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河領航員--第八章一幅女子肖像
第八章一幅女子肖像
伊利亞-布魯什是故意撒謊呢,還是随口那麼說說而已?不管怎麼樣,他說他一天哪兒也沒去純粹是一派胡言。
八月二十六日淩晨,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小船就啟航了。
正如他原先講過的,小船沒在普雷斯堡停泊。
他整整二十個小時不歇勁地拼命搖橹,一口氣就到了普雷斯堡下遊十五公裡的地方。
稍事休息之後,他便又投入了這種超出常人負荷的機械運動。
為什麼布魯什如此焦急,拼命地加快航行的速度、縮短旅行的時間呢?他自己認為沒有必要向傑格先生解釋其中的緣故,盡管後者休戚相關的利益受到了嚴重的損害。
但是傑格先生恪守承諾,絲毫也沒有流露出失望的情緒,雖然船主如此行色匆匆可能令他心中不快。
何況,卡爾-德拉戈什的挂慮轉移了“傑格先生”的注意力。
“傑格先生”可能會蒙受的小小損失與德拉戈什偵探的擔憂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德拉戈什注意到了一個極不尋常的現象。
這件事與前幾天的幾樁見聞加在一起,大大擾亂了他的心情。
事情發生在上午将近十點鐘的時候。
德拉戈什沉浸在他的思考中,心不在焉地看着布魯什。
布魯什站在船尾,像一頭老黃牛一樣頑強地搖着橹。
由于河道彎曲,布魯什有一陣兒必須把船頭拐向西北方,于是太陽便正照着他的脊背。
他沒有戴帽子,由于天氣太熱,他滿頭是汗,便把平時罩在頭上的那頂水獺皮鴨舌帽扔在了腳下,陽光照徹了他那濃密的黑發。
突然,德拉戈什大吃一驚,他看見了一樁怪事。
如果說布魯什的頭發是深棕色,而且不懷疑這顔色的真實性的話,那麼,布魯什的頭發隻是部分的棕色而已。
他的發端是黑色。
但是發根卻有幾毫米長的發頭是不折不扣的金黃色。
這種兩截顔色的頭發難道是天生的嗎?也許是的。
然而更大的可能是,他的頭發用土辦法染過,忘了重新染色,時間長了就成這樣了。
德拉戈什本來還隻是這樣懷疑,但很快就确信如此。
因為第二天清晨,布魯什的頭發不再像頭一天那樣有兩截顔色,這位漁夫顯然覺察到了自己的粗心大意,便連夜做了一番補救工作。
那雙用墨鏡細心遮掩起來的藍眼睛,在維也納停泊期間明顯的謊話,莫名其妙地倉促行船(這與他自己宣稱的旅行目的之間的矛盾太大了),還有染成黑發的金發,所有這些,構成了一連串的疑點,必須從中找出一個答案了……可究竟可以得出怎樣的結論呢?說到頭來,德拉戈什還是一片茫然。
布魯什的行迹是可疑的。
這一點雖不容否定,但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德拉戈什反複不停地思考着這個擺在他面前的難題。
終于,一種假設,在被他自己無數次推翻後,最終還是在他腦子裡定格了下來。
這個假設,正是别人曾兩次偶然在他面前提出過的假設。
第一次,是在“漁夫之約”,那個樂天主義者,塞爾維亞人米凱爾-米凱洛維奇,第二次是雷根斯堡旅店裡的那些遊客,他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出了一個想法:釣魚冠軍的外衣之下,隐藏的就是那個把整個多瑙河地區鬧得雞犬不甯的強盜頭子。
這種假設,雖然連随口說出它的人自己也絕沒有真正相信過,但現在,是不是應該嚴肅地驗證一下了呢?
總而言之,又為什麼不驗證驗證這種假設呢?的确,僅就目前所觀察到的事實還不能确定什麼,但至少,應對這個人進行全面的懷疑監視。
而如果後來的觀察證明了現時的懷疑是确實成立的,那麼,強盜頭子和奉命緝捕他的警長同船旅行了這麼遠,豈不成了非常有趣的曆險故事?
這樣說來,一出正劇也将演變成鬧劇一場,德拉戈什也極不願承認,這樣一種離奇的巧合實際上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成功的鬧劇不就在于把一些張冠李戴和出人意料的事都集中在同一地點和一段短暫的時間内發生嗎?而在現實生活中,人們通常注意不到這些小事,或者由于它們的分散而被淡化了,顯得不那麼滑稽可笑。
因此,若是借口說某件事悖于常理或難以置信,就随随便便地把它否定掉,可不是健全的思維邏輯。
最好還是謹慎些,承認什麼樣的事都有可能被機緣巧妙地組合在一起。
他們的船停在科莫恩鎮下遊幾公裡的荒郊野外過了一夜。
二十八日清晨,德拉戈什在前一天那些想法的驅使下,便有意同布魯什談起一個迄今為止兩人從未涉及的話題。
“早安,布魯什先生!”這天早晨,他一鑽出船艙,就向布魯什問好。
乘剛才獨自待在船艙的機會,他已經設計好了一整套進攻計劃。
“早安,傑格先生,”漁夫回答說,一邊一如既往地用力搖着橹。
“您昨晚睡得好嗎,布魯什先生?”
“睡得好極了。
您呢,傑格先生?”
“嗯……馬馬虎虎。
”
“噢?”布魯什說,“要是您不舒服的話,幹嘛不叫我一聲呢?”
“我身體很好,布魯什先生,”傑格先生回答,“可是我還是覺得黑夜太漫長了。
坦率地說,我是睜着眼睛盼着天快些亮起來。
”
“那是因為……”
“因為我有些擔心,現在我可以告訴您。
”
“擔心?……”布魯什重複道,确确實實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