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掉落下來,眼看這裡就要成為一片火場。
大火熊熊燃起,火光甚至在外面都能遠遠看見。
有人聞訊趕來,就望見了火光沖天的這一幕。
“養心殿起火了!快去救火!”終于,有人大喊道。
帶人趕過來的靜王元英看着自己帶來的人與黑衣人厮殺在一起,遙望殿上冒起的滾滾黑煙,他臉色陰沉,再不複平日裡的笑如春風。
時間不等人,這麼一會兒時間内殿已經被大火燒得噼啪作響,寝宮内元錦豐幽幽醒轉,當看到元烈沖進寝宮和追進來的黑衣人纏鬥在一起時,他那本來無神的眼睛立刻變得銳利起來,猛然從床上躍起,一把推開裴後,身形極快,頃刻之間就殺死了糾纏住元烈的黑衣死士。
“還不快走!”見元烈竟然一臉驚愕的看着自己,元錦豐冷喝道。
“你……”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帶她走!”猛地一推元烈,元錦豐命令道,“這裡通着一個地道,你和她快從地道出去!”說着,他飛快按下古董架旁邊的機關,一個密道就露出口來。
而這時候上面不斷掉落的燃火木頭,無不在預示着,這座宮殿快要倒塌了。
“快走!”
眼見着元錦豐臉上流露出不舍,元烈驟然明白過來,他叫道:“父皇,不要!”想抓住對方,卻被對方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将他和李未央一同推進了地道。
元烈隻覺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後推去,他下意識地伸手,卻沒來得及抓住對方,上面的入口就已經合上了。
而他最後見到的景象,是元錦豐一身黃袍,立在上面,好像對自己笑了一笑。
“烈兒,好好活下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元烈,元錦豐手中劍再不停駐,如同染血的花,開遍周圍人的胸前、身上,每一朵血花,都在烈火中迸現出最美的風采。
污濁的黑迹在地上蜿蜒,那是幹涸的血液,隻可惜,當他用盡力氣殺死最後一個死士後,已是再也無力支撐搖搖欲墜的身軀,随着“轟”的一聲巨響,養心殿劇烈搖晃,頭頂的梁柱更是一根根倒下,有一根甚至砸中了他的左腿,将他壓在了下面。
沖天的烈焰已經将寝宮包圍,元錦豐灼熱難當,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從廊柱下勉強爬了出來,艱難地向地道那裡挪去,這時候裴後卻突然撲了過來,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皇帝早已無力掙脫她的扼制,也漸漸陷入臨終前的迷亂,他眼前模糊,仿佛出現了心愛女子的身影,心愛的栖霞正在向自己招手,而現實中女人的執着,那種非要拉他一通墜入地獄的可怖堅持,迫使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火光中,裴後聲音輕柔,伴随着噼啪的火焰,吐字如玉:“元錦豐,太子才是你和栖霞那個賤人的親生兒子。
”
皇帝猛然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裴後。
裴後笑容如同少女一般靜谧美麗:“你不但冷落了那個孩子許多年,還親手殺死了你最愛的兒子。
”
“不!不!這不可能!”皇帝勃然變色,元烈那麼酷似栖霞,怎麼會不是他們的兒子!
裴後神秘地笑了笑,輕柔地道:“這是你欺騙我的代價,還記得嗎,你說過要生死同穴,永不負我。
”
皇帝驚恐和震怒的眼神似乎取悅了她,她大笑起來。
皇帝的胸口翻滾,外面重重疊疊的喊殺聲,嘶吼掙紮的喊叫聲……紛紛擾擾,似乎都離他遠去了……他的世界中,隻剩下對方絕美凄豔的笑容。
烈焰,逐漸将二人吞沒。
熊熊烈焰中,似乎有人在放聲長笑,那笑一聲又一聲,如同哭聲一般,讓人聽了,心中發寒。
悲怆入骨的笑聲,到最後似乎還帶上了得償如願的喜悅,漸漸地低下去,細如遊絲,最後慢慢湮沒于熊熊烈焰之中。
而屬于元錦豐的時代,也就此過去了。
地道的入口早已關上,外面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李未央被元烈緊緊抱在懷中,火光中的那些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而此時,李未央卻莫名的無法從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收回思緒。
裴後凄厲的笑聲雖然已經消失,但卻依舊在她的耳邊回蕩着,久久也不曾散去。
元烈緊緊抱住她,因為李未央之前被墜物砸傷了腳,當元烈發現這事後,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他的身形略微有些不穩,妖異俊美的臉龐上冒出層層細密的汗珠,盡管如此,卻依舊沒有将手中的人兒放下來。
這一生,他都不會放手了。
地道入口關閉後,整個地道便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元烈從自己身上摸出火折子,而此時李未央也已經回過神來,她輕輕的推了一下元烈,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
元烈聞言沒有說話,隻是又默默地抱了她一會兒,他這番舉動似乎是在确定懷中的人無事一般。
而李未央也隻是安靜的任由元烈抱着,他的不安和緊張,她都看在了眼裡。
時間就這麼緩緩的走過,猶如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元烈才松開了她,不過卻依舊用手牽着她的手。
十指緊扣,有些話不用說出來,卻也可以溫暖二人的心。
元烈将牆壁上的火把取下來,拿在手中,對着李未央說道:
“我們走吧。
”
他牽着李未央繼續朝地道更深處走去。
地道并不是筆直的,而是彎彎曲曲迷宮一般,他們二人走了許久之後,才到了一處略微寬敞點的地方,元烈用手中的火把将周邊的火把點亮後,他便扶着李未央在這裡坐了下來。
“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元烈俊美的臉上似染上了一層複雜之色。
李未央用袖子擦拭了下元烈臉上沾染着的灰燼,而她的手卻被元烈緊緊握住。
他的複雜心情,他對自己出身的不甘,李未央向來是知道的,而此時,她可以感受得到他心底的難過。
然而,這樣的他卻是她不想見到的。
“他沒有後悔……走得也很安心……”李未央反手握住了元烈的手,緩緩說道。
是的,元錦豐走得時候心甘情願,因為他終于可以去見他此生最愛的那個人了。
而裴後……李未央一陣漠然,随後嘴角浮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容,重生後的她日日都在算計,算計别人,又何嘗不是在算計自己,然而她卻少算了一樣東西,最容易發現,也最忽視的東西。
那便是人心!所以她沒有想到,裴後居然要和皇帝同歸于盡。
“恩,我知道!”元烈将頭靠在李未央的肩頭,就像小時候一樣。
“裴後……也如願了!”元烈漠然地說着。
“是啊!她也如願了,雖然她得不到陛下的心,但最終她和陛下卻可以永遠地在一起了……”李未央有些唏噓。
她還是小看了裴後,想來裴氏家族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裴後一手促成的吧。
她是那麼地深愛着元錦豐,這份深沉的愛,已經深入到了她的靈魂之中,更是讓她愛到已經失去了自我,而正是因為這樣濃烈的愛,才讓她眼睜睜地看着元錦豐縱容裴家,縱容子女胡作非為,目的就是為了架空裴家的權力,但是裴後卻并不在乎,即便是家族因為元錦豐的縱容走向毀滅,她也不去理會。
這一切的一切,隻是因為她愛着一個人,愛着那個給了她無上榮耀,卻讓她傷心欲絕的男人!她的聰明,她的算計,她的謀略,她的狠毒,她的陰冷……甚至她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而已,也隻是為了他。
想必裴後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的局面,所以她也早已決定了,不管皇帝變成什麼樣子,是瘋了也好,死了也罷,她都要與他在一起。
隻因她的心中早已容不下其他的東西,裴氏家族又如何?江山社稷又如何?都比不上那個人對自己的軟言細語……然而終其一生,裴後也得不到元錦豐的愛,所以即便是死,她也要帶着元錦豐。
這一場火或許是燒掉了養心殿,但卻圓了裴後最大的願望!
隻是她的願望來得太過沉重!饒是李未央,也不得不為之震撼。
“哎呀!”正想着事情,身旁的元烈突然像是吃痛一般,抱着腿蹲下來。
“怎麼了?”李未央一愣之後,忙湊過去問道。
“未央,我的腿受傷了,好疼啊……”元烈可憐兮兮地說道,眼眸之中甚至露出小狗般委屈的神情。
“快讓我看看,是傷着哪裡了。
”李未央心頭一震,就要去查看他的腿。
卻不想被元烈避了開來,不過口中卻繼續可憐兮兮地說道:“不要!你還是别看了,我覺得這條腿應該是廢了,你如果看了,一定會心疼的……到時候……”
“……”李未央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元烈肯定還要再繼續說下去。
“到時候……萬一你覺得内疚,想以身相許怎麼辦?我……我雖然不想趁人之危,可是我肯定會忍不住答應的……”元烈擡眼望着她,晶晶亮的黑眸滿滿的都是她。
燦爛如星辰一般的黑眸,讓李未央看得怔住了,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他在火海中執意不肯獨生的固執表情,眼前的人是她的元烈,是她一個人的,李未央的臉上慢慢地浮起如夏花般美麗的笑容,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元烈,緩緩地開口說道:“……好,那你就準備答應吧。
”
她知道元烈的腿傷是裝的,但是……但是不要緊,這是重生後的第一次,她決定依從自己的心意,嫁給一個男人,嫁給隻屬于她的元烈。
“你……你說什麼?”元烈本來笑着的臉一下子呆住了,随後,驚喜若狂地追問道:“未央,你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麼?是……是答應我的意思嗎?你真的準備嫁給我?我沒有聽錯吧?”
李未央微笑着點頭,道:“你沒有聽錯。
”
“未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喜悅瞬間充斥滿了元烈的四肢百骸,激烈跳動的心髒就要溢出他的胸膛。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抱起李未央就原地轉起了圈圈,“太好了,未央,你是我的了——”
大都看似平靜,但短短數日之内,卻已經風雲變幻。
現在皇位懸空,朝中大臣以及大都百姓都在揣測究竟會是何人繼任皇位。
而在所有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當中,無疑是以靜王元英的實力為最強,隻因他背後有手握兵權的郭家,以及郭慧妃。
而很多朝中大臣也頗為忌憚郭家,在左右衡量之下,皇位的繼承人似乎已經暗中敲定。
但……裴淵死後,旭王元烈竟派人接管了裴家全部的軍隊,并且以雷霆手段殺死二十三名不肯服從的将領,迅速掌控了局勢。
旭王的支持,也是誰能登基的關鍵。
翌日,郭夫人一大早便奉诏入宮了。
郭家人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往深了想,隻當是郭惠妃有些體己話要與國公夫人說說而已。
寝宮之内,數位宮女各自垂首立着,郭惠妃坐在軟榻上,身着一襲白色暗魚紋緞面裙,發髻梳得很簡單,隻用了兩枚對簪别住,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素雅。
現在正是皇帝新喪期間,穿着打扮自然會與平日不同,而坐在旁邊凳子上的國公夫人也是如此,一身素色深綠長裙,身上毫無配飾。
不多時,就有宮女捧着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有兩個蓮花白瓷茶碗,裡面泡着今年新進貢的茶葉。
宮女将茶碗各自放在了郭惠妃及國公夫人身側的茶幾上,接着便又退了出去。
“惠妃娘娘,近些日子身體可還安好?”郭夫人關懷地問道,惠妃的臉色比前些日子更難看了。
“也還好!隻是陛下駕崩,各類瑣碎的事情有些多,倒也是費了好些精力!”郭慧妃說道,不過提及皇帝,她的眸中還是閃過了一絲難過的神情。
郭夫人不由得悄然歎息了一聲,先帝與郭惠妃畢竟是夫妻一場,如今先帝走了,她豈有不難過的道理,不過以後倒也有好日子過了。
有了郭家人的支持,靜王繼承大統之事是水到渠成的,日後郭惠妃便是太後娘娘了。
“望娘娘節哀,保重鳳體才是要緊之事!”
“這是自然,其實我今日請嫂子入宮,也是有件事情想要與嫂子你商量。
”郭惠妃端起放在一側的茶碗,拿起蓋子輕輕地抿了一口,掩住了眼睛裡的為難。
郭夫人斂了下神色,“不知是什麼事情?”
“大嫂也是知道的,元英他一直愛慕着嘉兒,隻是……唉,以前的事,我也就不多說了,嫂子,如今恐怕這孩子還沒有死心。
”
郭夫人卻微微愣了下神,心裡很有些不安。
郭惠妃含着憂慮道:“我知道嘉兒對元英沒有這個意思,但元英的脾氣……我阻止不了他多久,你們要早作打算。
”
郭夫人應了,恰在此刻又有女官進來:“惠妃娘娘,殿下請您喝藥。
”
郭惠妃一愣,随即笑道:“我的病已經好多了,不必喝藥。
”
可是那女官擡起的藥碗并未放下,徑直送到郭惠妃面前。
郭惠妃面色極為難看,郭夫人皺起眉頭,惠妃終于咬牙,一口喝光了藥,道:“下去吧!”
女官卻微笑道:“娘娘,靜王殿下讓奴婢近身伺候。
奴婢不敢擅離職守,請娘娘不要怪罪。
”
郭夫人愕然地看着這一幕,郭惠妃長歎一聲。
接下來二人便都未再提起此事,郭夫人又陪着郭惠妃聊了一會兒家常後,便起身告辭回府了。
郭夫人的馬車行到郭府門前後,早已有人在等候她了,李未央穿着一身樸實無華的白色長裙,上面有紫色海棠的暗紋,發髻上隻有一枚珍珠銀簪,内斂而典雅。
“娘,您回來了!”見郭夫人要下車,李未央趕緊走過去,從婢女手裡接過郭夫人的手,攙扶着她緩步走下來。
“你怎麼也到外面來了,風這般大,怎麼也不加件披風?”郭夫人摸着手心裡有些涼意的指尖,微微斥責地說道,但眼眸中卻滿是寵溺之色。
“娘,不礙事的,我不覺得冷,我們先進去吧。
”說着話,李未央便扶着郭夫人朝府裡走去。
郭導也在門口迎接郭夫人,隻不過母親才下車的時候,眉眼之間似乎隐含着一股愁容,但在她看到李未央的時候便又散去了,他暗自揣測莫非今日進宮遇到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郭夫人的院子内,李未央将金菊茶遞了過去。
揭開茶蓋,菊花的香氣瞬間蔓延開來,郭夫人隻覺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她不想讓女兒嫁入皇家,這後宮中的爾虞我詐,她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