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真。
其實曹操集中原之士也不過十五六萬,況東征西讨軍已久疲,豈能盡數帶出?荊州降兵最多也就六七萬,且人心未附尚懷狐疑。
老賊以疲憊狐疑之衆犯我江東,人馬雖多亦不足畏。
”這番話明着是指責投降派,其實也是故意說給孫權聽的,怕他心思不堅定。
孫權何等精明?自然曉得他用意:“公瑾不必開導,我心裡有數。
可惜群臣皆為自身而謀,連張子布都主張降曹,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唯有你與子敬之言最合我意,實在天助我也!不過你要五萬兵,目前實在抽不出,賀齊還在與山越激戰,此乃肘腋之患不得不防。
眼下有精兵三萬,糧草戰船随時可以調度,你與程老将軍先去,我當續發人馬以為後援。
能取勝自然最好,若戰之不利……”孫權咬了咬牙,“若戰之不利,我便親自上陣,誓與三軍将士共存亡!”以寡敵衆以弱抗強,孫權也知風險極大,已抱定必死的決心。
但現在還不是他出馬的時候,若他離開吳縣,誰還壓得住那幫投降派?
周瑜見他心志堅定,也暗暗松了口氣——打仗就怕主帥心存狐疑,畏首畏尾,将士們還怎麼放得開?如今是拿三萬去跟人家十幾萬拼,若主公還在後面猶猶豫豫,這仗就沒法打了。
“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
若非今日之事,我焉能識出誰跟我一條心……”孫權說了一半猛然擡頭,見張昭那瘦削的身影兀自矗立門邊,剛才的話都被他聽了,難免有些尴尬,“子布還有何事?”
張昭緩緩走到孫權面前:“我有幾句話想說。
”
孫權低頭看着那被斬去一角的帥案:“用兵之事我意已決,無需再言。
”他固然說過反對者殺,但殺誰也不能殺張昭啊。
張昭陰沉着臉:“我有幾句肺腑之言一定要說。
”
“子布你……哎呀……”孫權猶豫片刻一拍大腿,“你說吧。
”
“屬下籌備軍務先行告退。
”周瑜自覺有礙讪讪而退。
孫權也不看張昭,随手拿起份奏報,心不在焉地浏覽着,隻給他個耳朵。
張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大聲問道:“主公!你還記得令兄過世前囑咐的話嗎?”
怕什麼來什麼,孫權最忌諱提這個,隻得把奏報放下道:“時刻在心未敢忘懷!這些年我恪盡職守保衛江東,有什麼不對嗎?”
張昭連連搖頭:“主公安撫百姓,提拔将領,興師報仇自然沒什麼不對。
但令兄臨終之際對我言道,若割據江東事有不順,當徐圖西歸回到中原,您都忘了嗎?”孫氏雖然籍貫吳郡,但卻是自袁術麾下起家,是帶着兵殺回來的,所以在許多本土士人眼中,他們還是外人。
之所以會有本土官吏跟着江北派起哄,原因恰恰在此。
“是有這話,你還給我留了面子,沒提前半句。
”孫策臨死前恐孫權年少不能服衆,把軍政事務全權委托給張昭,并囑咐說:“若仲謀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
正複不克捷,緩步西歸,亦無所慮。
”實際上是把廢立之權也給了他。
張昭作揖道:“臣下一片忠心,不敢妄為。
”
“我元服之際你就把權力交出來了,子布忠心可見一斑。
”孫權點了點頭,然而話鋒一轉,“但徐圖西歸并不等于降曹!難道叫我放棄父兄之業給曹操當臣子?你們倒不愁日後前程!”
張昭被這話刺痛了,義憤填膺道:“難道我勸您歸降就為一己私利?主公也太小觑我了!自黃巾作亂以來,天下動蕩三十載,多少士人慘遭罹難?多少百姓橫屍山野?還不夠嗎?今北方已安,群藩已順,唯剩此東南一隅,難道您還要再鬥下去,讓更多人亡于兵戈,使江東六郡毀于戰火嗎!”他越說越氣,已控制不住情緒,“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大義當前君子死亦不避,況解甲歸順不失封侯之位,有何不可?你剛才說我顧念私利,我看真正顧及私利不肯放手的是你!”江東群僚中也隻有張昭敢這麼言辭激烈地指責主上,換了别人非死不可。
“你住口!”
張昭偏偏不住口:“昔日令尊舉兵讨伐董卓乃為安定天下,今天下一統近在咫尺,你卻……”
“給我閉嘴!”孫權徹底被激怒了,一腳把帥案踢個底朝天,欲拔劍殺人;可張昭硬是不躲不逃,就站在原地逼視着他。
孫權雖恨,可怎麼對這個既是忠臣又是師長,甚至像是嚴父的人下手?他轉過臉不再看張昭,生怕自己一時之憤鑄成大錯,手握劍柄顫抖了許久,最後摘落鈎帶,把劍狠狠地往地下一摔:“你說對了!我就是不甘心!什麼保衛漢室,維護祖業,都是欺人之言!我就是要興邦立業稱霸天下!你能奈我何?”
這次輪到張昭無言以對了——道理永遠隻是道理,沒有權力作保障的道理是敵不過蠻橫霸道的。
孫權漸漸沉住氣:“别跟我講道理,世間沒那麼多對與錯。
”說罷拂袖而去,走到門邊又扭過頭森然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曹操有他的野心,但我也有争奪的權力!天生萬物本無不同,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我要叫你們這些迂腐之人親眼看到我身登至尊!”
張昭驚愕地瞅着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天呐!這就是當初在兄長靈前啼哭不止的那個孩子?是我費盡心力扶立起來的少主?分明又是一個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