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瞧了一眼荀攸,見他滿面委屈憂心忡忡,也覺得剛才的話太過,“接連受阻,老夫心中不順,方才的話你莫往心裡去。
道路艱難你就别跟着了,留下來率軍撤退迷惑敵人,另外要及時為我傳遞軍報。
過幾日後面的大軍就到了,你多辛苦吧!”說罷順手取了件蓑衣又去尋田疇商量細節了。
望着曹操的背影,荀攸呆呆歎了口氣——看來暢所欲言的日子已成過往雲煙,以後再不能推心置腹了。
相處這些年他已摸透了曹操的性格,隻要是下定決心要做的事,誰都無法阻攔。
倘若依舊堅守忠于天子的道德底線,自己遲早會被曹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候什麼昔日恩義、什麼汗馬功勞,恐怕都擋不住屠刀吧!可若是放棄了效忠漢室的誓言,百年之後有何臉面去見荀氏的列祖列宗?其實曹操能成今日之勢多有他的功勞,是他為曹操出謀劃策打了一次又一次勝仗。
難道千辛萬苦卻輔佐起一個埋葬漢室天下的掘墓人嗎!到底何去何從呢……荀攸心中煩亂,瞅了一眼郭嘉,不禁喃喃道:“奉孝,看來我這軍師的位子要讓給你了。
”
“不會的,軍師永遠是公達兄。
”郭嘉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說實話,我過去确實想要争你的位子,不過現在……唉!老弟想勸您一句,這天下早晚落到曹家手裡,你和令君再想潔身自好也沒用。
主公不是周武王,你們也當不成伯夷、叔齊……咳咳!平心而論,若沒有曹孟德,這大漢朝廷早就不存在了。
即便他當皇帝,也不算逆取吧?咳咳咳……”他喘了幾口大氣,總算把咳嗽壓下去,又開始重申那句說過的話,“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
荀攸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思來想去徒增煩惱,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又拿起了厚厚的軍報——不論為曹而是為漢,軍務總不能耽誤。
可若不是為了恢複漢室天下,對他而言打仗還有什麼意義呢?真可謂進退失據,左右為難。
塞外之苦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七月,曹操在田疇、邢颙的引領下登徐無山、出盧龍塞,開始了艱難的遠征。
随軍将領包括建忠将軍張繡、蕩寇将軍張遼、橫野将軍徐晃、度遼将軍鮮于輔、偏将軍張郃、烏丸校尉閻柔,以及中軍的親信将校許褚、曹純、韓浩、史渙等人,軍師祭酒郭嘉、軍司馬樓圭,以及幽州籍貫的軍謀掾牽招作為随軍參謀。
雖然出發前大家已有充分準備,可踏上行程才知這條路遠比想象的還要艱難。
盧龍塞乃前漢時修建,位于山谷間沖要之地,用于屯兵防禦匈奴;雖然多年内亂已是座空城,但依舊是那麼雄偉壯觀,城牆高有三丈,左右延伸,與險山絕壁相接,是彌補長城的重要關口。
自此以北都是綿亘的山巒,峻坡萦折遙遙無邊,令人望而生怯。
田疇所說的那條路不過是嶺間彎彎曲曲的峽谷,而且荊棘叢生幾無落足之處,得靠士兵揮舞砍刀緩緩推進,遇到較深的河流還要搭設便橋。
曹操自易縣加速行軍已把大隊人馬抛在了後面,臨時改道盧龍塞乃為出其不意偷襲敵人,所以又把到達無終的部隊精中選精,真正帶到這裡的,算上運糧的、運辎重的也隻三萬多人。
可即便就是這三萬多人也難以在古道上伸開手腳,有時經過的谷地隻有一線天,士兵們推推搡搡,隊伍一展開就是五六裡。
而且曲折迂回并非直達,要先往西北行進,繞過難以逾越的險山到古白檀縣境(今河北省承德市西南),然後才能轉向東北奔平岡古城。
田疇、邢颙當先引路,張繡所部作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鮮于輔、閻柔及其部将緊随其後;曹操督帥親信将校、虎豹騎及幾位參謀處在中間;至于張遼、徐晃、張郃三員大将反倒排在最後,他們是作戰的主力,得保存實力養精蓄銳,打仗時再更換位置。
另有屯田都尉董祀在徐無山臨時落腳,分派部下和熟悉道路的村民把一車車糧食辎重送達軍中,還要接收荀攸的軍報并及時轉遞曹操,斥候在開辟的山道間快馬往返猶如穿梭。
這番布置可謂萬無一失,但是行軍的速度依然很慢,有時一天都走不了二十裡,隻能耐着性子往前蹭。
道路艱難隻是一方面,這該死的鬼天氣更可惡。
初始幾日雨時下時停,士兵的衣服都淋透了,連雨水帶汗水緊緊粘在身上,成天到晚濕漉漉的,搞得人渾身上下不自在。
本就崎岖難行的小路也被雨水泡得泥濘不堪,腳一踩上就打滑。
過了幾日秋老虎來了,雨是不下了,太陽卻毒得厲害,烤得潮濕的大地直冒白煙。
将士們前番冒雨,人人身上都裹了一層爛泥,這會兒又都成了硬泥巴,又髒又累狼狽不堪。
到了夜晚那些狹窄的小路還不能紮營,尋稍微寬敞點兒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