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之内,夫妻之間,比畫眉毛更不檢點的事還多着呢!我給夫人畫眉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儁、樓圭都笑了,獨橋玄沒有笑,老人家歎息道:“當時宣帝爺是笑了,可張敞始終也沒當上更高的官。
這也是班固在《漢書》裡寫到的。
可惜那班孟堅從擊匈奴、燕然勒石、著下《漢書》、編纂《白虎通義》,學識膽氣都是一流的,就是能見人卻不能見己,和這個張敞一樣不拘小節,而且更不該依附窦憲,放縱子弟胡作非為,到頭來受囹圄之禍,橫死獄中。
叫人惋惜呀……”
曹操碰了個軟釘子,忙道:“您說的也是,不過文采過人之士又有幾人不好張揚?遠如司馬相如,近如張衡之流不也是如此嗎?班固著成國史,也是為國立下了功績。
”
“你說得對,”橋玄點點頭,“不過就在今時今日,我朝就有一位才德雙佳的大才子,而且他還決心續寫國史。
”
“哦?這人是誰?”三個晚生不約而同發問。
橋玄微然一笑絲毫不做理會,把玩了一會兒手杖才說:“你們别急,再過一會兒你們就見着了。
我今天也邀請他一同來,看樣子他可能是有點兒事,不過老夫開了口他是必定要到的。
”曹操、王儁、樓圭聽後都面面相觑。
橋玄瞧他們的樣子差點兒笑出聲來:“我沒告訴你們,這人是我親自請的……我說壓寨夫人呀!我臨出門時叫仆人把你的琴也帶來了,你給我們彈上一曲如何呀?”
曹操見他故意不道出來人是誰,也不好再多問,擡頭望了望碧藍無垠的天空。
此時恰有一隻失群的孤雁正徘徊在空中,它張皇四顧、雙翅顫抖、焦慮悲鳴,曹操倏然想到自己隻因出于宦官之後受人鄙夷,又何嘗不是仕途之上的離群孤雁?低頭來又見遠處雜草間蹿過一隻野兔,灰白的絨毛、長長的耳朵倒也可愛,又憶起幼時在家鄉與弟弟一起逗弄小兔子的光景,一切竟仿佛隔世……轉眼間又見王儁捧着瑤琴走了過來,他吩咐從人放置好琴案,又親手小心翼翼放下琴,接着向橋玄深施一禮道了句“獻醜了”,這才坐在案前。
曹操聽許攸說過王儁精通音律能彈一手好琴,卻不曾親眼觀瞻。
隻見他先用兩手的中指在琴弦上微試其音,待那悅耳的弦聲響起,他側耳傾聽了片刻,便舒展起潔白纖細的十指向絲弦上滑撥起來。
那琴聲猶如和風細雨一般沁人心脾,又恰似春日照耀使人暖意融融。
曹操閉上雙眼細細聆聽這琴聲:一時間白雲飄繞、春潮湧動、蜂舞蝶繞、草長莺飛、鳥聲鳴鳴、流水潺潺,渺渺茫茫之間感覺雨潤沃土育化萬物,卻又是霏霏不見悄悄無聲,仿佛大地上揚起一陣陣精氣,袅袅蒸騰升上天空……
這時一陣車馬聲打斷了曹操的遐想,睜眼尋找,原來從驿道往這邊緩緩行來一駕馬車……這一定就是橋玄剛才提到的那位才俊了!
車子在坡前慢慢停下來,曹孟德已經顧不上聽琴了,傾着身子仔細打量車裡走下來的人。
隻見此人身高七尺有餘,身着一件青綠色半新的深服,外披一件绛紫色蜀錦袍子,腰系着樸素的玄色寬布帶子,兩個針線精巧的紫色錦囊用絨繩穿着懸在腰間,腳下是一雙簇新的厚底白邊的黑布靴子,這一身裝扮不庸不俗,别有一番氣質。
再往臉上看,此人高系發髻卻未戴冠,攏發包巾僅以一根青玉簪子别頂,黑眉筆直,面如冠玉,鼻直口闊,目若朗星,一對元寶耳朵因為離得甚遠倒是不太顯眼,上唇的胡須修作筆直的“一”字形狀,毛茸茸蓋着口,額下的則修長纖細直垂在胸前。
“我想起來了,”樓圭思索片刻忽然道,“此人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蔡伯喈嘛!”
“他就是蔡邕?”曹操自然曉得這個蔡伯喈:蔡邕祖籍陳留郡,曾師事太傅胡廣,但一點兒也不像那個中庸的老師;他好辭賦、能書畫、通數術、曉天文、解音律、讀遍經史子集;前朝桓帝時徐璜、左悺、單超、具瑗、唐橫五個宦官居誅殺梁冀之功擅權亂政,舉薦才藝之人獻媚皇帝,蔡伯喈被征不願屈媚,鼓琴彈劾五侯,半路逃亡,留下洋洋灑灑《釋誨》一文天下傳誦;後被橋玄辟為掾屬外任河平縣長,接着拜郎中,遷議郎,校書東觀,編纂《漢記》——真一代無雙才俊!
蔡邕仔細整理一下衣衫,卻不忙着上前來,隻是駐足坡前聆聽王儁的琴聲。
此刻那琴聲已比先前歡悅了不少,急急如風密密如林,高音層層疊疊好似一浪高過一浪,王儁也不低頭下視琴弦,隻是望着曹操身後不遠處那棵大樹,由着兩隻靈巧的手自如地撥弄着琴弦。
曹操隻見那蔡邕剛開始還頻頻點頭微笑,接着卻笑意全無,接着皺起眉頭詫異地看着王儁,忽又目視了自己一眼,頃刻間變得驚慌失措。
就這樣躊躇再三,蔡邕竟遠遠朝橋玄一躬轉身就往馬車走去。
橋玄也看得分明,忙叫王儁止住琴音,拄着手杖探身喚着:“伯喈!你這是怎麼啦?來了連句話都不講,怎麼轉身就走呢?過來呀!”
蔡邕止了步,規規矩矩就是一躬:“橋公相邀在下不敢不來……可這幾個年輕人又是誰?為什麼想要殺我呢?”
幾個人聽得一愣:這是從何說起?誰要殺他了?
橋玄也很不解:“伯喈何出此言?這幾個都是我的門生,皆與你素未謀面,你怎麼說他們要行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