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是不是我輕視“肅反”呢?一點也不是!假若我寫的不是諷刺劇,而是全面的“肅反”鬥争的戲,我就一定要把反動分子的罪行,和正面人物的“肅反”鬥争,都源源本本地寫出來,令人感到驚心動魄,決不打趣招笑。
當然,驚心動魄的情節也不完全拒絕諷刺,但諷刺隻是信手拈來,不占重要地位。
諷刺劇則須通體一緻,自成一格。
莎士比亞的悲劇中往往有一點幽默的穿插,但隻是那麼一點。
他寫喜劇的時候就可通體一緻地保持喜劇氣氛;笑着說悲劇性的故事實在不大好辦。
這就該說另一種意見——諷刺得不夠。
我接受這意見。
諷刺劇極難寫,我的才力與經驗都不夠。
但是,我必須說明:我的寫法與古典的諷刺文學作品(如《欽差大臣》等)的寫法大不相同,而且必須不同。
《欽差大臣》中的人物是非常醜惡的,所以我們覺得諷刺的很過瘾。
通過那些惡劣可笑的人物,作者否定了那個時代的整個社會制度。
那個社會制度要不得,必須推翻。
我能照那樣寫嗎?絕對不能!我擁護我們的新社會制度。
假若我為寫得痛快淋漓,把劇中的那些幹部們描畫成壞蛋,極其愚蠢可笑,并且可憎,我便是昧着良心說話——我的确知道我們的幹部基本上是好的,隻在某些地方有缺點,犯些錯誤。
我隻能諷刺這些缺點,而不能一筆抹殺他們的好處,更不能通過他們的某些錯誤來否定我們的社會制度。
這就是今天的諷刺劇為什麼必須與古典諷刺劇有所不同。
在我給朋友們朗讀劇本初稿的時候,就有人建議把受騙的幹部寫的更壞一些,我拒絕了。
諷刺是要誇大的,但不能無中生有,信口雌黃。
那麼,今天的諷刺劇就不能夠像古典諷刺劇那麼入骨地諷刺嗎?我說,一定能夠!我的本事可是還不夠,我還應當繼續努力學習,練習。
無論怎樣,我不能把劇中人物(除了反動分子)都寫成壞蛋,那是歪曲現實。
我應當把他們寫得更可笑,不是更可惡。
還有些意見似乎也應解答一下,我太忙,就不多寫了。
老舍 二月五日 二 編輯同志: 舊詩中有一句——“西望長安不見家”。
後來,被淘氣的知識分子改為“西望長安不見佳”,“家”與“佳”同音。
你若問一個知識分子:某事好不好?他便以“西望長安”四字表示不好——不佳。
這變成了一種歇後語。
李萬銘的案子是在西安破獲的。
西安古稱長安。
所以我用《
也可以這麼解釋:若有人問我,你的新劇本好不好?我答以“西望長安”,表示不佳,亦諷刺自己之意。
劇名很不易拟,我用“西望長安”四字不過求其現成而已,沒有什麼奧意。
老舍 三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