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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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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優秀的詩。

     沒有競賽,便彼此不相關切,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坐失切磋琢磨之益。

    假若一位寫舊體詩的而肯注意新詩和鼓詞,他就會得到啟發,去突破舊體詩的形式,有所創造。

    事實上,杜甫連寫律詩也時時獨辟新格,并不千篇一律。

    今天的舊體詩反倒似乎特别“守法”,缺乏新鮮味道。

    同時,他也會指出新詩在用字上,音律上,有什麼不細緻不妥當的地方,對新詩的作者有些好處。

    他也可能因注意到鼓詞而寫起鼓詞來,因為鼓詞在形式上和舊體詩有血肉相關的關系,而在語言上又較舊體詩更自由活潑一些。

    這有多麼好啊!同樣地,寫新詩的而能注意舊體詩與鼓詞之類的通俗作品,寫鼓詞的也注意新詩與舊體詩,就必互相影響,都有好處,用不着細說。

     就怕呀,彼此對立,既不競賽,也不相互交流經驗。

    這就容易引起來文人相輕,隻說自己的花香,别人都是野草,正和百花齊放背道而馳。

    是的,百花齊放是使我們彼此競賽,彼此尊重,而絕對不是彼此排斥。

    我看見過:詩人聽了鼓詞的演唱,連連搖頭,認為詞句鄙俚不通,實在可笑。

    可是,為什麼詩人不去幫幫藝人的忙,寫些精彩的段子呢?鼓詞不但有人聽,而且是工農兵所喜愛的,詩人為什麼不應當幫幫忙,服服務呢?假若說詩人隻管提高,不屑于普及,那麼,誰該去搞普及呢?或者說普及已經過時,大可不提,那怎麼《楊乃武與小白菜》這出通俗的曲劇會連賣幾個月滿座呢?說老實話,藝人們并不滿意作家們。

    藝人們迫切需要新節目,可是肯幫忙的作家并不多。

    這值得我們想一想。

    鼓詞難道不能成為詩嗎?看吧:京音大鼓《白帝城》裡就有“幾根傲骨支床瘦,一點雄心到死明”這樣的好句子。

    我自己并不完全滿意這兩句,因為其中用字遣詞還嫌太文,再一配上唱腔,聽衆未必能夠聽得明白。

    我引用這兩句不過是為說明鼓詞可以成為詩,詩人若肯動手,它就可以提高。

    詩人若隻連連搖頭,而不肯或不屑動手,似乎就不大公平了。

     别誤會:我并非要求詩人們都馬上去寫鼓詞之類的東西。

    百花齊放既不當唯我獨尊,輕視别人,也不許強迫别人,都随我來。

    我隻是為藝人們請命,希望有些人出來幫幫他們的忙。

    即使不願幫忙,而注意到通俗作品的寫法,也有益無損。

    鼓詞并不比新詩或舊體詩更容易寫。

    老朋友,也請你不要誤會,我并不要求《詩刊》寫上兼載舊體詩與鼓詞。

    我倒是希望另有詩刊,專載舊體詩,或通俗文藝。

    雖然您不必選用舊體詩與鼓詞,我卻希望您召集那麼一次兩次座談會,約請寫各種詩體的人,包括曲藝演員,交換交換意見。

    座談時,大家争辯得臉紅脖子粗也好,客客氣氣也好。

    隻要大家通了氣,增長些知識,相互影響,便有利于詩的全面發展。

    詩須各體争妍,詩人本應多才多藝。

     春天終于來了。

    這個老長老長的冬天可真夠我受的。

    我的腿疼得要命。

    春天來了,就該修理房屋,去年的大雨着實厲害。

    此刻,我正寫這封信,小立娃正背誦“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一位瓦匠師傅正哼着《劉巧兒》,一位木匠師傅輕唱着什麼西河大鼓,西屋裡周姐正聽新詩朗誦的廣播。

    這或者也可以算作百花齊放吧?假若是這樣,今年的春天,雖然來遲了一點,可就特别可愛了;它将使我的腿少疼一點,而使我的心裡極其高興,因為我聽到了各種詩的音樂與語言。

    我希望聽到更好的各體詩歌。

     不再寫下去,省得多貼八分郵票。

    我說你,老朋友,詩思盛旺,身體健康,并緻 敬禮! 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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