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自己能這樣地緊緊相依而感到心恬意恰,不禁陷入悠悠遐思,越來越迫切地期待着更加親密無間、更加放浪形骸的擁抱。
他們在與河岸相對的一家旅館住了下來,稍稍吃了點東西,便上床就寝了。
第二天,時鐘剛打八點,女仆便走來把他們叫醒了。
他們将女仆放在床頭櫃上的茶喝完後,杜洛瓦向他的妻子看了一眼,像剛剛得到一筆财寶似的,懷着滿腔喜悅,興沖沖地一下将她摟在懷裡,無比激動地說道:
“啊!我的小瑪德,我是多麼……多麼……多麼地愛你!”
瑪德萊娜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滿信賴和歡樂。
她一邊回報杜洛瓦的吻,一邊向他說道:
“我恐怕……也一樣。
”
不過,對于他們今番來盧昂探望其雙親一事,杜洛瓦一直憂心忡忡。
他已多次提醒過她,要她做好思想準備,不要把情況想得太好。
現在,他覺得有必要再說一說。
“你知道嗎?他們是鄉巴佬,是鄉下的農民,而不是舞台上的農民。
”
“我當然知道,”她笑道,“這你已不知對我說過多少遍了。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
你一起,我也就起來了。
”
杜洛瓦跳下床,開始穿襪子:
“那邊一切都非常簡陋。
我的房内隻有一張鋪着草墊的床,住在康特勒的人從未見過彈簧床。
”
不想瑪德萊娜聽了這句話,卻似乎興緻大增:
“這有什麼不好呢?雖然睡不好,但身邊……卻有你,到了早晨還有公雞打鳴把我叫醒,這該多有意思!”
她套上了晨衣。
這是一件寬大的白法蘭絨晨衣,杜洛瓦一眼就認了出來,心頭不禁有點不快。
為什麼呢?據他所知,這類晨衣,他妻子總有一打之多。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把這些東西統統扔掉,另外買件新的呢?說實在的,他真不希望她繼續使用這些她同前夫一起生活時穿過的晨衣、睡衣和内衣。
因為他覺得,這些柔軟、溫暖的織物,肯定還保留着弗雷斯蒂埃同她接觸的印迹。
他點了一支煙,向窗邊走了過去。
窗外,寬闊的河面上帆樯如林,起重機隆隆作響,正揮動鐵臂,把船上的貨物卸到岸上。
這景緻,杜洛瓦雖然早已看慣,但今天見了,心中仍分外激動。
他失聲喊了起來:
“啊!這景象是多麼美啊!”
瑪德萊娜跑過來,将兩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整個身子依偎着他,不禁心潮澎湃,欣喜異常,一連聲地贊歎道:
“啊!是美,真是美極了!沒有想到,這裡的船隻是這樣多!”
一小時後,他們登車上了大路。
因為幾天前已寫信告訴兩位老人,他們要趕到那邊,同他們一起吃午飯。
這是一輛破舊的敞篷馬車,走在路上搖搖晃晃,發出很大的聲響。
他們先走了一段坑坑窪窪、很長很長的大路,接着穿過一大片流水淙淙的草場。
後來,馬車便開始向山坡上走去了。
感到困倦的瑪德萊娜,不覺在車内打起了盹來。
原野上,微風習習,春光明媚。
暖烘烘的陽光照在身上,真使人感到無比的舒坦。
丈夫這時叫醒了她:
“快看!”
馬車此時已在山坡中央往上一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裡是觀賞山下風光的最佳去處,因此曆來成為遊人必到之地。
俯瞰山下,一個又寬又長的巨大峽谷呈現在眼前。
一條大河橫貫整個峽谷。
清澈的河水帶着洶湧的波濤,從峽谷的一頭奔騰而下。
河中小島星羅棋布。
湍急的流水繞過一個彎,然後沿盧昂邊沿穿流而過。
該城就在河的右岸,此時正籠罩在一片飄渺的晨霧中。
燦爛的朝陽,給萬家屋頂鍍上了一層金輝。
數以千計的鐘樓,或尖或圓,個個小巧别緻,建造精湛,遠遠看去酷似一件件碩大精美的珍寶,而那一個個方形或圓形的塔樓,則像是戴着一頂頂裝飾華美的王冠。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小的塔樓和鐘樓,散布于城中各處。
這一大片哥特式教堂建築,又以大教堂高聳入雲的青銅塔尖最為突出,當屬世界上最高的教堂塔尖。
其粗犷、古怪和不合分寸的造型,分外引人注目。
河對岸是聖塞韋爾市廣闊的關廂地帶。
又細又高的工廠煙囪,栉次鱗比,其頂端部分皆呈圓形拱凸狀。
這些聳入雲天的磚砌圓柱建築,比塞納河彼岸的教堂鐘樓還要多,一直延伸到曠野腹地,天天向藍天噴露着黑色的煤煙。
其中最高者,當推富德爾工廠那罕見的煙囪,其高度可與世界第二高建築物——埃及的凱奧波斯金字塔——相比美,同盧昂城大教堂的塔尖也不相上下。
因此,在這噴吐黑煙的工廠煙囪群中,它也就成了煙囪之王,正如那大教堂塔尖,在衆多教堂鐘樓群中,成為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一樣。
若将目光移往更遠處,在這座工業城後面,人們還可看到一座枞樹林。
塞納河在流過這兩座城市後,繼續向西而去。
兩岸山巒起伏,山上樹木蔥茏,不時有一些巉岩峭壁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