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月,由江陵向三峽的一條雙桅江船上,底艙載貨,外艙搭客,正以日行三十裡的緩慢速度溯江而上。
船到巴東,船主宣稱要在巴東地面停泊三天,以便裝貨、卸貨。
于是,二十餘位船客紛紛地棄船登岸,大家正好藉此舒散一下蝸曲的筋骨,順便領略一番這座川鄂要鎮的風光。
最後離船的二名船客是一對公門差人。
這二名差人面目均極粗俗,一個腫眼皮,一個酒糟鼻,說話啞聲啞氣的,異常聒耳,二人上得岸來,眼看前後無人,相對啞然一笑,步伐放緩,竟突然顯得斯文起來。
這時那個酒糟鼻的差人低聲笑向身邊夥伴道:“喂,你眼皮贅得難過不難過?”
腫眼皮的差人哼了一聲答道:“彼此彼此,尊鼻大概也不會好到那兒去。
”
酒糟鼻好笑又好氣道:“還不都是你出的這些好主意?什麼身份不好扮,偏要裝成這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惡形怪狀。
”
腫眼皮的差人忍不住卟哧一聲吃吃輕笑道:“這種外形有什麼不好?三百六十行,再沒有一行比公門衙役更叫人嫌惡的了,這樣,别人不願接近我們,我們的身份豈不于無形中得到安全掩護?”
酒糟鼻的差人搖搖頭笑道:“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有點别扭,尤其是每次當我擡頭看到你這雙似睜還鬧的黃腫眼泡的時候二名“差人”,正是由文束玉和夏紅雲所飾扮,鬼谷子離開後,在夏紅雲的堅持之下,二人雖未打消人川之行,但卻接受了鬼谷子臨去之叮囑,由夏紅雲别出心裁,化裝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二人一路說笑着,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巴東城内。
入城之後,二人笑容一斂,立刻回複到差人身份,夏紅雲輕輕一咳,故意提高喉嚨說道:“我看這次首縣方面……”
文束玉知道這妮子又在賣膏藥,也懶得去接這個碴兒,故意将臉孔偏去一邊,裝作沒有聽到。
文束玉甫行轉過臉來。
目光所至,不禁輕輕咦出一聲。
夏紅雲連忙掉轉過身子問道:“什麼事?”
文束玉下巴一擡,低聲道:“你看那邊”
夏紅雲循示望去,一家客棧門口,這時正遠遠圍攏着一群瞧熱鬧的小孩和閑人,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陣斷續呻吟:“兔崽子們,你們等着瞧吧,小爺,我,我,哎唷……”
夏紅雲凝神之下,止不住訝然失聲道:“這不是快刀辛立麼?”
文束五點頭道:“很像。
”
夏紅雲道:“我們過去看看,看這厮在裝什麼鬼怪。
”
二人剛剛攏近,人群中立即有人叫道:“好了,公人來了,快把這家夥抓去衙門裡辦他一辦,這家夥是從後面‘野花香’給趕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因為白嫖被人家‘雄’了一頓,現在居然倒在這兒耍賴罵街,太要不得了!”
文、夏二人沉下臉孔,一聲不響,同時閃目向地上打滾的快刀辛立搜查過去。
文、夏二人眼光略一溜動,已然猜及這是怎麼回事。
快刀辛立顯然是給什麼人以分筋錯骨手法磨開四肢之關節,别人以為他是在耍賴,事實上他正受着行不得、站不起的苦,挨了分筋錯骨手法的人,如果心平氣和,靜靜躺在那裡等人解救,情形還好些,否則隻有跟自己過不去,嚷的兇,掙得勤,疼得也就隻有更厲害。
文、夏二人暗暗心驚,暗忖以這位血屠之徒,快刀辛立的一身成就,什麼人竟有這等大能耐?
文束玉看到快刀辛立那種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頗有上去為其推拿複位之意,夏紅雲忙以眼色止住。
這時,圍觀者之中又有人催促文、夏二人快快秉公行事,夏紅雲眼皮一撩,擺出公門差人的态勢冷冷說道:“這是地方裡正的事,本差沒有那麼許多閑工夫!”
說着,轉過身來朝文束玉一甩頭道:“老張,咱們走!”
二人沿街下去十來步,走進另外一家客店。
文束玉在淨面時悄悄問道:“彼此雖均為十三奇門下,他丢人現眼,于我們面上也沒有什麼光彩,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出手?”
夏紅雲反問道:“普通一名差人在武功方面有多大造詣?你解除了他的痛苦後将如何對他交代?”
文束玉道:“難道就讓他折磨到死不成?”
夏紅雲道:“這厮仗着他師父的勢力,本身又有兩下子,平常時候誰也惹他小子不了,難得有此報應,不讓他吃點苦,難道該讓誰吃苦頭?”
文束玉剛才也不過是基于一時之恻隐激發,現在經夏紅雲這麼一說,也就沒有再堅持下去。
二人正在說着話,偶爾掉過頭來,忽然看見門外有人走向棧内,走在前面的一個,一步一颠,似乎有點不良于行,文、夏二人看清來人面目,不禁相顧愕然,你道進來的這二人是誰?
走在前面,移步之間顯得有點吃力的,赫然竟是剛才還在地上呻吟掙紮的快刀辛立!
走在後面的一個不是别人,正是血屠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