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她的衣服不放她,嚷著叫:“不許媽走,陪我睡!”當然,也許這是年齡的關系,心霞才十九歲,心虹到底已經二十四了。
不願再多想,她對心虹又投去了憂愁的一瞥,就默默的退出去了。
心虹目送母親的身影消失,等到房門一闔攏,她就推開棉被坐了起來。
弓著膝,她把下巴放在膝上,呆呆的坐了好半天。
然後,她看了看手表,淩晨三點鐘,她知道,她又將無眠到天亮,近來,那每晚臨睡時的鎮定劑早已失去了作用,等待天明已成為每夜必定的課程。
夜,為什麼總是那樣漫長?
幹脆掀開了被,她跨下床來,拿起床前椅子背上搭著的晨褸,她穿上了,系好帶子,走到窗子前面。
拉開了窗簾,她憑窗而立,迎面一陣帶著秋意的涼風撲面而來,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真的,夜涼如水。
她雙手抱著胳膊,仰頭看了看那黑暗的穹蒼。
那廣漠無邊的天空裡,曉月將沉,疏星數點。
她望著那些星星,那一顆顆閃熠著的星星,下意識的在搜尋著什麼。
夜風簌簌然,在附近的山凹中回響。
秋深了,夜也深了。
離天亮還有多久?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些星光,再過一段時間,那些星光會隱沒在曙色的黎明裡。
又一陣風來,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模糊的想起長恨歌中的句子:“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一種難言的愴惻跟隨著這些句子掩上了她的心頭,她驟然垂下頭去,用手蒙住臉,無聲的啜泣了。
好一會兒,她放下手來,蹌踉的走到梳妝台前,在椅子裡坐下來,對著鏡子,她瞪視著自己,一時間,她茫然而困惑。
鏡子中,那憔悴的面孔好蒼白,而那對含淚的眸子裡卻像燃燒著火焰,那樣清亮,那樣充滿了燒灼般的痛苦。
怎麼了?這一切是怎麼了?隱隱中,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的、幽幽的說:
“我願為你死!我願為你死!”
她猛的一摔頭,那聲音沒有了。
鏡中的臉顯出了一份驚愕和倉皇。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她從沒有死去的朋友,從沒有!這些都是幻覺,她知道,都是幻覺!總是這樣,那些惡夢,那些幻覺,那些莫名其妙的愴惻之情!這種種種種,像蛛網般把她重重纏住,她總是掙不出去。
然後,有一天,她會被這些蛛網勒死,哦!她不要!她必須振作起來,她必須!她想起李醫生在她出院時對她說的話:
“多找些朋友,多享受一些,快樂起來,心虹,你沒有什麼該煩惱的事!”是嗎?沒有什麼該煩惱的事嗎?她蹙起眉,腦中像有什麼東西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她抓不著的影子,好模糊,好遙遠,但是,它存在著!她驚懼的屏息靜思,有誰在窗外低喚嗎?有誰?聲音那樣迫切,那樣凄涼,像來自地獄裡的哀聲:“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驚跳起來,沖到窗前,張大眼睛向外注視。
窗外,是那花木扶疏的深深院落,夜色裡,花影被風搖動。
除樹木花影外,什麼都沒有。
那聲音已消失了,隻有風聲,蕭蕭瑟瑟,在秋意濃郁的深山裡回蕩。
而遠處的天邊,第一線曙光已把山巔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