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讓婊子們薅了去紮了蠅拂子?"
"不是,我跟她們處得很好,她們怎麼舍得薅我的胡子?"爹說,"我從窯子裡出來,在縣衙後邊那條巷子裡,跳出了一個蒙面的人。
他把我打倒在地,然後就用手薅我的胡須!"
"他一個人就能薅掉你的胡須?"
"他武藝高強,再加上我喝醉了。
"
"你怎麼能斷定是他?"
"他下巴上套着一個黑色的布囊,"爹肯定地說,"隻有好胡須的人才會用布囊保護。
"
"那好,我就去給你報仇,"她說,"盡管你是個混蛋,但你是我的爹!"
"你打算怎麼樣子給我報仇?"
"我去殺了他!"
"不,你不能殺他,你也殺不了他,"爹說,"你把他的胡須薅下來一把就算替我報了仇。
"
"好吧,我去薅了他的胡須!"
"你也薅不了他的胡須,"爹搖搖頭說,"他腿腳矯健,平地一跳,足有三尺高,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你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爹用諷刺的口吻說,"隻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還。
"
"你等着吧!"
"閨女,爹雖然沒出息,但畢竟還是你的爹,所以,我勸你不要去了。
爹睡了這半夜,多少也想明白了。
我給人薅了胡子,是我罪有應得,怨不得别人。
"爹說,"馬上我就要回去了,戲我也不唱了。
爹這輩子,生生就是唱戲唱壞了。
戲裡常說,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我這叫做拔掉胡子,重新做人!"
"我不單為了你!"
她去了前屋的竈間,用鐵笊籬把狗腿撈出來,控幹了湯水,撒上了一層香噴噴的椒鹽。
找來幾片幹荷葉,把狗腿包好,放在籃子裡。
她從小甲的家什筐子裡,挑了一把剔骨用的尖刀,用指甲試了試鋒刃,感到滿意,就把它藏在籃子底下。
小甲納悶地問:
"老婆,你拿刀子幹什麼?"
"殺人!"
"殺誰?"
"殺你!"
小甲摸摸脖子,嘿嘿地笑了。
小甲說:"不,是殺你自己。
"
七
孫眉娘來到縣衙大門前,偷偷地塞給正在站哨的鳥槍手小囤一隻銀手镯,然後在他的大腿上擰了一把,悄聲說:
"好兄弟,放我進去吧。
"
"進去幹啥?"小囤喜歡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用下巴噘噘門側的大鼓,說:"要告狀你擊鼓就是。
"
"俺有什麼冤屈還用得着來擊鼓鳴冤?"她把半個香腮幾乎貼到了小囤的耳朵上,低聲道,"你們大老爺托人帶話,讓俺給他去送狗肉。
"
小囤誇張地抽着鼻子,說:
"香,香,的确是香!想不到錢大老爺還好這一口!"
"你們這些臭男人,哪個不好這一口?"
"大嫂,侍候着大老爺吃完了,剩下點骨頭讓弟弟啃啃也好……"
她對着小囤的臉啐了一口,說:
"騷種,嫂子虧不了你!告訴俺,大老爺這會兒在哪間房裡?"
"這會兒嗎……"小囤舉頭望望太陽,說,"大老爺這會兒多半在簽押房裡辦公,就是那裡!"
她進了大門,沿着筆直的市道,穿過了那個曾經鬥過須的跨院,越過儀門,進入六房辦公的院落,然後從大堂東側的回廊繞了過去。
遇到她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對他們她一律地報以甜蜜地媚笑,讓他們想入非非,神魂颠倒。
衙役們盯着她款款扭動的腰肢,張開焦躁的口唇,流出貪饞的口涎。
他們交換着眼神,會意地點着頭。
送狗肉的,對,送狗肉的,大老爺原來也愛好這個。
真是一條油光水滑、肥得流油的好母狗……衙役們想到得意處,臉上浮現出色迷迷的笑容。
邁進二堂後,她感到心跳劇烈,嘴裡發幹,雙膝酸軟。
帶路的年輕書辦,停住腳步,用噘起的嘴唇,對着二堂東側的簽押房示意。
她轉身想向年輕書辦表示謝意,但他已經退到院子裡去了。
她站在簽押房的高大的雕花格子門前,深深地呼吸着,借以平定心中的波瀾。
從二堂後邊的刑錢夫子院裡,漫過來一陣陣濃郁